王樾·香蕉人

难道是在做梦？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希望再睁开眼时，一切都恢复正常。

可当我睁开眼，却见到一根如人一般大小的香蕉竟然“坐”在我的座位上。香蕉弯曲的弧度，倒是恰巧和椅背相合，仿佛那就是它的专用椅。

随即一片香蕉皮就这样自动剥落下来，仿佛人的手臂般搭在桌上。

“香蕉人”开始缓缓移动，仿佛在转过头来。我还未看到它的脸孔（为什么我会以为香蕉有脸孔？！），便昏了过去。

X X X X X X

“大卫！”这是淑君的声音。

我睁开眼，办公室一切如常。淑君站在我面前，仿佛看陌生人般注视着我。

“大卫，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2020年3月13日。”我脱口而出。

“那是你离职的日子。现在是2021年，此时的‘大卫’在另一所大学工作。”淑君在我的名字上加重了语气，让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香蕉是我的博士研究课题。在你离职的那一天，我提取你的DNA，将其植入香蕉的种子里。一年后，种子已经长成香蕉树。当我进行测试时，无意中激活你——准确来说，是激活你的记忆。这说明在提取DNA的同时，我无意中将你的记忆信息也提取了。因此这颗香蕉树不仅有人的DNA，还有了人的记忆，并因此萌生自我意识。随着香蕉树的成长，这种自我意识也越发成型。”

“难怪我以为今天是……那天早上美仪确实带了香蕉。”我终于想起来，“其实这是来自我的灵感，对吗？”

“没错，你说舍不得离开大家，因此这是你留下的纪念，一棵有着大卫基因的香蕉树。”

“为什么我会看到许多奇怪的现象？剥开香蕉皮，却看不到果肉？”

“因为你本身就是香蕉树，所以潜意识里会排斥自己吃‘自己’。如果你看到什么不合常理的景象，都是你的潜意识在提醒你其实是一颗香蕉树。”

“现在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了，然后呢？”

淑君的表情没有变化，这使我意识到，她或许看不到我所看到的。此刻她可能身处实验室，用某种仪器和我沟通。

“原来我眼前的一切，都来自我的记忆。”香蕉没有眼睛，我看不到真实世界的样子，“而我现在所拥有的，也只有记忆了。”

“对不起！其实‘那个大卫’在新的大学过的很开心，可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分身’却成了困在香蕉树里的囚犯。”淑君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香蕉树的寿命有多长？”我灵光一闪。

“自然状态下可以活30年，在实验室里，可以活更久。”

“我今年40岁，有许多美好的记忆，也有许多不美好的。我经常想，如果可以让我重来一次，我会过得更开心。”我伸手一指，2020年的办公室变成1990年的家中客厅。

“也许我可以重新过之前的30年，从10岁那年开始。”我看了看墙上的钟。

“我的父母快要下班了。出来工作那么多年，好久没回家陪他们了。现在我可以陪着他们再次变老。”

我看着客厅的镜子，一个10岁的孩童在我眼前。淑君已经消失。但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我期待着在记忆中和大家再做一次同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