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归还

“昨晚出事了。有个年轻人在你们祖坟附近吊死了。”大叔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

雨水顺着方捷的后颈滑进衣领，透着森冷的寒意。他沉默片刻，绕开大叔，踏进墓园。

越往山上走，墓碑间杂草渐深，脚下泥泞难行。远处的坟墓隐在雨雾里，像沉睡的鬼影。走到爷爷墓前，他愣住了。

墓碑前，一根白色蜡烛兀自燃烧，在湿冷的空气里毫不动摇。

蜡油滴在湿润的泥土上，微光摇曳，仿佛刚有人离开。

“方捷，你欠我的。”更诡异的是，墓碑上被人用红色颜料写了一行字。

一阵冷风掠过，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盯着墓碑上的字，脑子嗡嗡作响。他不记得自己欠过谁，但这句控诉，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方捷……”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低的声音，湿冷气息贴着耳廓，像有什么伏在身后。他猛地转身，发现墓碑旁的草丛里，站着一个湿漉漉的黑影。

那是个男人，脖子上有道骇人的勒痕，嘴角僵硬地扬起，露出一抹死寂的微笑。

“你看看，你埋了谁。”绵绵细雨中，他缓缓抬手，指向方捷身后。

方捷低头，脚下的泥土被翻开了一半，露出一个新墓穴。墓碑上的刻字令他血液凝固——方捷之墓。

冰冷的雨水落在手背，他僵硬地抬头，发现天空已放晴。墓园里空无一人，墓碑上的红字消失无踪。

但地上的白色蜡烛，依旧燃烧着。

他心跳如雷，喉咙干涩。空气中弥漫着湿土的腥味，蜡烛的光映在未填满的墓穴上，仿佛张开的嘴，等待着某个迟来的归人。

他不信鬼神，可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低下头，墓碑底部多了一行小小的刻字，像是被人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还记得你当年埋下的东西吗？”

埋下的东西？

方捷的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却一片混乱。他的指尖触到墓碑，冰冷的石面让他打了个寒颤。余光瞥见泥土里露出一角旧布料。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扒开湿漉漉的泥土。

很快，他拽出了一只布满泥渍的旧书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X X X X X X X

二十年前，他和朋友偷偷跑进墓园玩“鬼抓人”。夜色深沉，他与宋志藏在这里。

可他不小心推了宋志一把。

宋志的头撞上墓碑，血顺着额角流下。他慌了，拼命去拉，却发现宋志的脖子歪着，眼神空洞无光……

那一年，他们才12岁。

方捷吓坏了，哭着用泥土掩埋宋志，还把他的书包压在上面，试图抹去痕迹。宋志失踪后，家人寻找无果，最终当作意外溺亡。

X X X X X X

这件事，他早已从记忆中抹去，甚至以为那是场噩梦。

可现在——宋志回来了。

方捷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刚跑出几步，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潮湿的阴寒。

“方捷，你害怕了吗？”

他僵住。

雨雾间，墓碑旁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脖子上勒痕触目惊心，脸色苍白，嘴角僵硬地勾起。

“别怕，我不怪你……”宋志静静看着他，轻声说道。

方捷的心跳快得胸腔仿佛要炸开。

“但你该还我。”

下一秒，脚下的土地骤然塌陷，泥土猛然坍塌，将他往墓穴里吞去！

他拼命挣扎，指甲抠破泥土，雨水顺着额角流入眼中。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眼看着自己要被吞没，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

是墓园的大叔！

“快！拉我上去……”

大叔拼尽全力将他拽起，方捷扑倒在地，喘着粗气回头看去，墓碑依旧，墓穴完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书包也消失了。

唯有墓碑前，那盏白色蜡烛仍然燃烧，微光摇曳，映照着墓碑上清晰的刻字“方捷，你欠我的。”

雨，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