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洋 . 偷窺者的良心

第一次偷窺，純屬好奇；慢慢的，志勇便習以為常。克服了初始的忐忑，罪惡感也在漸漸消失，甚至會被發現的恐懼，也因為莫名的興奮和激升的睪酮素而遭遺忘。從勉強可見的視線裡，他偷看女生換運動衣時，互相打鬧，各自拿對方的身材來開玩笑，又或從廁格里出來的女生扣緊腰帶和整理裙子的樣子。向來安靜不顯眼的志勇，在同學中格格不入；在這裡的偷窺世界，他成為掌控一切的國王，滿足自己狂野的慾望和想象。他黑暗的自我無序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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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儲物室裡格外悶熱，志勇的汗水大滴小滴的滑落，有些溼潤了他的眼眶。他揩去汗水，透過細縫，看到女廁發生驚人的一幕。

隔天報紙，某校女廁疑似霸凌者被打頭部受傷上了頭條，校園內登時沸騰起來，眾說紛紜。據說四個高年級男生把一名初中生關在女廁內，一人在外把風，三人疑似對受害者霸凌，至於其中一人如何受傷，是案件的關鍵；由於在場目擊者有夥同霸凌的嫌疑，所以必須找到第三方證詞，才能確定事情發生經過。

志勇這幾天一直受到良心責備，他目睹了整個霸凌過程，霸凌者是欺負他的同一批人。如果他不出來作證，事情對受霸凌者不利，即使警方不以傷害罪提控，對方家長也會民事起訴。但一旦他出來作證，他偷窺女廁一事也將公諸於世，他和他的家人都將蒙上汙點。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志勇一貫地一人獨處，體育老師走過來拍拍他肩膀，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他很意外。

“我知道那天你就在儲物室裡，你一定看見了一些東西。”更意外的是，老師開口就說。

志勇低頭不語，內心掙扎。

“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但這沒有好壞之分。性格影響一個人的行為，行為會累積成習慣，習慣產生遭遇，遭遇或將決定人一生的命運。性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只要你下定決心改變，之後發生的錯誤，能夠及時糾正，不至於陷入黑暗的泥沼。現在，只要你願意走出來，讓我們幫助你，同時把你看到的一切說出來，還真正的受害者一個公道。”老師看了他一眼，然後將視線移開。

終於，志勇淚水奪目而出。

那天，他終於從黑暗的室內角落裡走到外頭灑滿陽光的世界，他看著體育老師鼓勵的眼神，抿嘴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些天，夜裡的噩夢不再困擾著他。在那些噩夢裡，他成了被困在女廁內的孱弱男生，被霸凌者強逼脫去褲子，而他死死掙扎，身體跌坐在廁所溼滑的地板，退守到一角，正當那個為首霸凌者靠近向他施壓，他摸到一支棍子，就勢一揮……

他的人生，有機會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