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韓念 | 杜韓念·自私還是勇敢？

這種情節，我很熟悉。最好的回應，是靜靜不出聲，用眼神告訴她“沒關係，慢慢來”，等她失控的情緒飄過，才來慢慢進入正題。

她今年46歲，老公52歲，結婚二十多年。

老公去年年初中風，半身不遂，失去自理能力。

“誰跟他抹尿倒屎洗屁股？我。全部人都認為是我的工作。誰叫我是老婆。我被逼辭職來照顧他。他爸爸每個月補我1000令吉當人工。”她哭得更厲害。

“就因為這1000令吉，我就被關在監牢裡，不能出去做工，不能出去找朋友，要24小時伺候他，他一發脾氣，就亂丟東西，就可以罵人，我就要收拾，忍住被他罵。他爸爸媽媽說：我們有給你錢的啊！對，就是那個1000令吉。”

我靜靜聽著。

“已經一年多了。我真的很累。有時候我會想，我活著做什麼，很想吞什麼藥就離開，那麼就不用煩了。我每次跟他沖涼和倒大便時，都會問自己：他到底對我有多好？值得我去這樣犧牲嗎？想一想，沒有啊！他其實對我很壞啊！才生了老大不久，就有外遇。生意失敗了，要跟我借錢。還曾經動手打我幾次。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為什麼我那麼卑微？”她哽咽。

“就因為我是老婆，就一定要照顧他，對嗎？我跟自己的媽媽說，我不想這樣活下去，我要離婚，連我媽媽都說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提出離婚，沒有人會支持，所有人都會說我是壞媳婦、壞老婆、沒有家教等等，讓家族蒙羞。我媽媽叫我忍。我問她，要忍到幾時？我也不年輕了啊！我媽媽說那就是女人的命運……”

我憋住呼吸。

“我不甘心！我去跟我家公家婆說我要離婚，請他們找工人照顧他們的兒子，結果我被罵到連他的姑姑和姐姐也跑來罵我。說那些難聽的話，我的心是碎了。好像拿刀拼命插我的心臟。但是這次，我真的鐵下心。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走出來，我這輩子就完了，永遠被他們鎖住。”

“你打算怎樣？”我終於出聲。

“我要搬出來。我找著房子租。我有一點儲蓄，還可以頂幾個月。然後我會回到之前的公司，我老闆還願意請回我。”

“孩子呢？”

“孩子大了。他們明白，尤其是我大女兒，她支持我出來。但是我說：請原諒媽咪，媽咪帶不了你出來，因為媽咪住的地方很小。大女兒說：不要緊媽咪，你一個人出來就好，她會照顧弟弟妹妹。我女兒真的很疼我，很懂事。但是因為她很懂事，我更加心痛。我對不起他們……我很內疚，但又沒辦法。”她放聲大哭。

孩子，永遠是身體的一塊肉。

“有時候，我會問：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會害怕，我會猶豫。但這次，我真的想明白。我看清全部人的臉孔，包括我自己的父母。其實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都是為自己想。那麼，為什麼我又不可以為自己想呢？”

她自私嗎？還是應該稱讚她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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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巴生的路況還算OK，不到15分鐘就抵達目的地。

停了車子，鎖上車門，走著去餐廳。

嗯，有一天，如果我失去了自理能力，我太太會怎麼想？我到底對她好不好？我對她的愛以及她對我的愛，足不足以讓她為我抹屎抹尿？如果換做是我呢？我願意為她這樣付出嗎？

沉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