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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

第一印象里,老师的工作台一定是堆满学生作业本和文件的。而我的,却是学生画的时装设计图纸。马来西亚技术学院的时装设计室里,我的裁缝工作台静静伫立在靠窗的位置。15年来,它陪伴我走过无数课堂。晨光透过百叶窗,映照在布料与岁月痕迹上,让我心中倍感安定。 每日清晨,当我推开设计室的门,手指轻拂木质台面,便仿佛在与老友问好。剪刀、量尺、划粉各安其位,布料与图纸整齐排列,等待年轻的手去描绘与创造。它见证了许多故事。记得有个学生,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当年她总是最早到、最晚离开。第一次独立画款式图时,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铅笔,而这张台子默默承载了她的紧张与期待,陪伴她从生涩到娴熟。去年她重返校园,轻抚台面,笑说:“这台子比老师还记得我当年画错多少次呢。” 创意与坚持在台上绽放 工作台前迎来送走了无数年轻面孔。有的学生手巧,几次便能掌握比例;有的则要反复练习才能画出规范图纸。但无论资质如何,它都一视同仁,静静承载他们的努力与成长。台面上的划痕与笔迹,正是奋斗的印记。课余时分,这里也是我沉思的天地。夕阳西下,我常在台前整理教学心得。深夜,设计室在灯光下格外安静,我尝试新的布样与手法。针线与笔墨交错的声息,成了夜里最美的伴奏。最让我动容的,是学生们围绕工作台讨论设计方案的时刻。不同的创意在台面上碰撞,布料与图纸交织出无限可能。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我仿佛看到未来的设计师正从这里启程。 15年过去,这张台子早已超越工具的意义。它不仅是教学的助手,更是教育理念的延伸,是匠心与梦想的见证。新学年伊始,当一批批年轻的身影再次聚拢在它周围,我明白,这里传递的不只是技艺,更是一种态度,对传统的敬畏,对创新的追求,对完美的坚持。我的工作台或许普通,却承载着无数梦想。它让我与学生明白:教育如同缝纫,需要耐心,也需要在重复中孕育创意。真正的教育不是灌输,而是并肩而行,在台前一笔一画、一针一线,慢慢缝织属于他们的人生蓝图。
2星期前
这部散文勾勒那个时代女性的轮廓,读起来脑里浮现出具体的画面——板屋、缝纫机、锅碗瓢盆。郑锦女士的性格和我妈妈很像:同样是咬紧牙关,辛苦将孩子拉拔长大;她们经营婚姻的方式是忍气吞声,把自己训练成善忘而宽容的太太。 长篇散文《林门郑氏》记录着女儿眼里的妈妈。书名巧妙地反映了婚后女人犹如夫家的附属品,即失去自己的本名,夫姓冠前而本姓随后。作者林雪虹的最后一句写下她母亲的全名:郑锦。 这部散文勾勒那个时代女性的轮廓,读起来脑里浮现出具体的画面——板屋、缝纫机、锅碗瓢盆。郑锦女士的性格和我妈妈很像:同样是咬紧牙关,辛苦将孩子拉拔长大;她们经营婚姻的方式是忍气吞声,把自己训练成善忘而宽容的太太。 郑女士是裁缝师,为了学手艺远赴新加坡。她在家中开设缝纫室和招收学徒。书里最常提到的,正是缝纫的场景。郑女士靠这门手艺养活家人,她还得穿梭厨房为家人煮饭。 讨厌精打细算的自己 郑女士赚取的收入,不只要供养5名孩子,还要还房贷。她用记账来审视财务状况,包括孩子每一款支出都记在账目上。作者对母亲的数字敏感度有极大的厌恶,郑女士常把孩子花了她多少钱挂在嘴边。她提醒着作者是欠债人,欠下不止钱,还有养育之情。  “你终究是你母亲的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看你多像她。”作者写下这句话是自我的嘲讽,她不自觉遗传了母亲的陋习——精打细算。她想摆脱自己讨厌的人,那个记着饭桌价钱的自己。妈妈是女儿对未来的想像,她会试图排斥那些伤害过她的事件。事实上,它转变成一种投射,留存在我们的生活。 读完这本书,我不禁在想林雪虹的离乡要证明什么给郑女士看?她不理解妈妈为何离不开父亲,不赚钱还冷眼冷语,发火还会甩东西,动手打自己的手足。书里提到,郑女士试过离开数次,只是不懂去哪里,就重回去那个家了。 作者起初在中国的日子过得不顺遂,她住在狭小的空间,对未来彷徨而无助。她选择继续走这条路,因为她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作家。之后,她收到一份酬劳丰厚的教职,过上安稳的日子。她做到了自己在全新环境立足的模样。 母女俩其实很像,她们用逃离来改变人生。郑女士不想过菜农的苦日子,便去新加坡学裁缝,作者则离开故乡展开新生活。逃离需要对未来抱有一丝新希望,在奔波的旅程里,它化为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我们决定不了原生家庭,但可以选择日后成家的对象。雪虹遇见了夏木,他们成家后定居在中国。雪虹说她只有一个家,那便是她与丈夫一起组织的家。我们不需要抹去童年,只要记得自己有创造新篇章的双手。 更多文章: 【马华读立国】叶福炎 / 日记作为一种文学形式
3月前
3月前
经常被妹妹调侃,又再买布、买线、买拉链、买橡皮筋,储物箱里还有存货,你又再有杀到,没放过。 每当我路过布庄,或者市集里的布摊时,总会不假思索地选购一块布,1米、2米或3米,满怀兴奋地把战利品带回家去,挤进储物箱里,甚至把它忘记。猛然间,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这些布,我才把布拿出,裁剪后,缝成枕头套、抱枕套、床单、环保袋,之后,又在继续买布,继续把布塞进储物箱。 以前的老妇人总喜欢向人家索取一些碎布,把碎布剪成三角形,拼成正方形,再缝制成百衲被,给孙子们铺上万家传递来的温暖。如今人家买成衣,普通人家的家里很少有碎布了。我却把买回来完好的几块布,剪成相同的几何形,再拼凑成百衲被,给自己使用,也赠送给亲友。 路过裁缝用品商家,即使手头上的线还没用完,我也会买一捆线回去收藏,以致收藏的线五颜六色,可媲美裁缝师的线筒。拉链买回来了,我把它塞进储物箱里,甚至把它忘到一干二净,需要更换拉链时,我就到店里买了两条拉链,用了一条,另一条塞进储物箱里,年底大扫除时,整理储物箱,才发现里边有很多条拉链。至于橡皮筋,我也不放过,买了一米,又一米,宽度不同的橡皮筋,把它们挤进储物箱里。幸好我记得这些橡皮筋,当裤子里的橡皮筋没有弹性时,这些橡皮筋就可派上用场。 我这不可思议的消费概念,已深深地嵌入我的脑海里,几乎不能自拔。
4月前
5月前
6月前
(新山17日讯)马来西亚缝业联合总会总会长黄获耀指出,只要坚持传承、勇于创新、善用平台以及走向国际,缝业将能持续发展,且定制服装的价值也将被更多人看见。 他昨晚是在“马来西亚第17届西装裁剪公开赛暨绅装游行”开幕晚宴上致词时,提出了上述看法。 黄获耀说,缝业是一门艺术,也是文化的延续,“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师傅们的经验、热忧与坚持”。 他认为,时下的缝业,必须将传统手艺与现代科技结合,例如3D量体、数码设计、线上服务等。 与此同时,他也鼓励同业们培育年轻一代,为年轻人提供舞台,让他们知道这一行不仅有未来,更有无限可能。 他向年轻的业者喊话说:“年轻的朋友们,不要低估你的双手,不要忽视你的热情,只要你敢投入、肯坚持,未来的国际时装舞台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此外,他也希望政府未来能投入更多资源在技能培训、国际交流与品牌打造上,携手将马来西亚缝业推向全球,让“马来西亚制造”不仅代表品质,更代表品味与专业。 柔佛州缝业公会会长温智翔则指出,第17届西装裁剪公开赛不仅是一场比赛,更是一次行业的交流、传承与启发。 他形容,裁缝行业如同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历经岁月的洗礼,依然坚韧生长。 “每一针一线,承载着匠心;每一件作品,传递着文化。我们的公会,正是这颗蒲公英的根基,扎根于传统,不断发展和壮大。” 他说:“今天,我们站在这个舞台上,就是希望让更多人看到裁缝的魅力,让年轻一代对这门技艺产生兴趣,愿意投身其中,扎根生长。” 温智翔续指,该公会一直致力于栽培新人,为他们提供学习平台和实践机会,以便这门技艺能在年轻一代手中继续发扬光大。 “当然,一个行业的繁荣离不开活力和交流,所以,公会也定期举办各类活动,鼓励会员们互相学习、分享经验,保持公会的活跃度,让裁缝行业在创新与传承中不断进步。” 出席者包括:柔州卫生及环境委员会主席林添顺;马华总财政陈传平;马来西亚缝业联合总会顾问魏文春;世界洋服同业联盟副总会长陈志烽以及筹委会主席王永丰等。 开幕嘉宾林添顺致词时指出,他一踏入会场,就感觉到现场的氛围与众不同。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他赞扬每一位与会者身上穿著的峇廸服装都十分养眼,彰显了每一位裁缝师傅独道的巧手,也让穿上成品的人展现了自信的一面。 他说,缝业予人的一般印象是“夕阳行业”,但他认为这行业仍有其神圣的使命,并相信只要坚持就能改变现状。 此外,他也把西装形容为“防身服”,认为它是随时必要的存在,并感谢每一位裁缝师如此用心,将优质的品味带到大众眼前。 “通过各位的努力,我相信缝业未来会是‘烈日当空’的行业。” 为表示支持,林添顺现场也宣布拨款5000令吉予柔佛州缝业公会,获出席者的掌声回应。 来自台湾的陈志烽,越洋来到马来西亚则不忘鼓励马来西亚的同业,把握机会参与今年在韩国举办的世界大会。 他说,先前世界大会在意大利举行的时候,马来西亚有20几名业者参与了大会,今年,他则期待参与人数至少能提升至30人。 “这一次的世界大会将吸引全球四五十个国家的同业参与其盛,其中,来自欧美的裁缝师更会举办一场服装秀,展示精进的技艺,大家可趁此机会打开视野。” 另外,开幕仪式上,大会也特别颁发了2份终身成就奖,得奖人是柔佛州缝业公会荣誉会长何炳坤及创会会长王泉春,惟王泉春未克出席晚宴,由何炳坤代领奖项。  
6月前
6月前
1年前
1年前
在有记忆以前,我的睡裤都是外婆亲手缝制。不是那种一针一线缝出来,而是用脚“哒哒哒哒”踩出来的。虽说是私人订制吧,可是我这个顾客除了拿货,其余的过程一概没什么参与感。硬要说有贡献的部分应该只有选布环节。外婆喜欢拉着我们这些孙子一起逛布料店,除了用眼睛看,也要上手摸,然后再抽空跟身边的陌生人聊上一两句。 对的,用现代的词汇来说,外婆就是一位“社牛”,而且是间谍派的那种,不着痕迹地就把人家的家当身底都套出来。有一次接她下机,她上车就默默地说:“刚刚坐我旁边的那个妇女啊,也是从诗巫出来看孩子,她的孩子是医生,家里在郊外有一块地……”听得我是暗暗称奇,屁股还没坐热的时间内,她探出的个资比我对两年同桌的了解还多。 选布时,她偶尔也会问一问我们的意见,像是“你三姑婆的孙子刚刚满月,这两种图案你看哪个比较可爱?”我就要在脑中幻想这位未曾谋面的小表弟的长相,然后指向比较流行的那款。虽然结账时并没看到我推荐的那匹布,不过小表弟满意就好。 外婆做的睡裤呢,总是省略掉量人尺寸的那步,只有在裁布时才会拿出板正的直尺在布上比划,用红色粉饼做记号,再用有点生锈、其貌不扬的大剪刀剪出她心中构画的形状。往后的岁月里,我再没看过那么利落的剪刀。剩下的布碎也大有用途。外婆会把它们剪成一块块的三角形,集在大袋里,过后拼接在一起变成颇有特色的百家被。 外婆的睡裤虽不曾量身却十分贴身。长长薄薄的睡裤穿上后,裤脚刚刚好停在脚踝,裤腰有了伸缩带的加持,只要身材横向变化不要太大,都可以舒舒服服地挂在腰间。可能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外婆任何时节都送睡裤:孩子满月、老人寿日、探访亲戚……。所以她给自己设下的订单总是源源不绝。小时候的午后常看着她踩着针车微佝的背影,耳边伴着她叨叨亲戚朋友家的琐事夹杂有节奏的“哒哒哒”声,昏昏沉沉地入睡。童年的午觉总是特别安稳。 与睡裤一样耐用的还有字典 睡裤的出货速度也有自己的节奏,约莫是裤脚缩到七分裤的长短时,就会收到新的一条睡裤。随着我们年纪渐长,不再长高,拿到新睡裤的次数就逐渐减少,然后就会看到某件旧睡裤出现在某个小表弟妹的身上。跟外婆抗议睡裤不够穿了也多数被忽悠撤回,早知会绝版,那时就应该坚持要她多做几条睡裤。 外婆的裁缝技术是成年后在镇上的裁缝店学来的。对于这段经历她鲜少提起,反而偶尔会拿出她小学时期成绩优异领到的字典,一脸得意地跟我们炫耀。那本超过半世纪的字典跟外婆的睡裤一样耐用,在时间的催熟下会变旧但不会破。我想如果外太公选择让她而不是成绩欠佳的舅公升学的话,可能她现在会是某某老师、某某会计师,可能陪伴我长大的就不会是一条条的睡裤了。遗传这门玄学没有好好发挥在我身上,我这出了名的笨手连画直线都有困难,更别指望我能用手做出个什么东西来送人。所以我只好学着外婆的模样,登门拜访人的时候不空手而去,逢年过节给亲朋好友送送礼什么的。 最近才想起外婆裁给我的最后一条粉色泰迪熊睡裤被落在了异地,具体原因好像是它破了,又似乎不是,因为外婆的睡裤是永远不会破的。
1年前
黑T颈后领口的地方突然撕开了一道裂口。喀拉!那声透彻的脆响很坚决,而我还在迟缓地搞清楚状况。啊,是衣服破了啦。 寻常的夜晚,刚洗好澡随手取一件T恤准备套上,想着出房间之后去开冰箱取冰水喝两口。意外就这么发生了,怎么办?我先把浴巾晾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将衣服往身上穿。反正,身边无人嫌弃,过了自己这关就好。这件黑T也早已不会穿出门去见人。晚上把这件开口笑穿到街头,搞不好会吓倒迷糊的路人,错认前面的大叔怎么一直对着自己咧嘴笑。活见鬼! 黑T买来至少有六七年。当时,百无聊赖的时间还很多,晚上没事做就往住处附近的商场泡到打烊。商场底层有一家超市,时常在关店前半小时,减价出售当天还没卖完的烤全鸡和烤饼。我常常跟着几个中年男子和貌似刚刚换下制服的外籍保安,等着售货员标上新价钱,然后捡走这些滞销物。超市里有衣物区,名不见经传的牌子,样式和剪裁得宜,价钱也相对低廉。我想起家乡开在巷子里或小贩中心的成衣铺,女老板或女店员一边挥着扇子散热,一边向路过的行人(通常也是女性)兜售衣服。要看看衣服吗?这个月刚进了新货,可以七九折卖你哦。超市里没人搭理你,一切自助。 我需要几件T恤当休闲服,最好不要有复杂的图案设计,单色为主。评估身型,黑色最好。再来是材质,必须是全棉,吸汗、凉快、对肤质最温柔。衣物区架子上挂着的整列黑T正好符合要求。保险起见,先买一件回家穿穿看。穿了一阵子,确认没问题,回头再添购两件同样的黑T。这批黑T库存在超市继续挂售了一季从此再无踪影。超市的采购法则给我留下谜团。 他毫无异议地接纳我 我在考量穿着时,以场合和功能优先,不太需要名牌凸显性格和身分,得体就好。后知后觉,其实只要维持好身型,在衣物上就可以有更多选择;身体就如建筑物,讲究构造比例,调整好适中的身型就能让衣服“衬”身体,无须让身体“迁就”衣服。然而,黑T始终待我如密友,在我身型巨硕之时,他们毫无异议地接纳了我,豪气程度就像一层空气覆盖在身上,几乎察觉不到隔阂的存在。 他陪你软烂在沙发,看完一本又一本小说。当你出门运动,拭干身体泌出的一把又一把汗水。身型渐瘦,而衣带渐宽,黑T也被淘洗得开始泛白。继续当运动服还行,吸汗功能始终绝佳,更常当作居家服,只因密友有着非一般的舒适度。 很多生活常识是在成年离家以后才慢慢学起来。像是与人沟通的分寸、社交之间的安全距离、说话的用词、口气的拿捏,对于长年忙碌于养家糊口的双亲,这些“细腻活儿”精致得够不上边。对于衣着,母亲坚持将我们父子的每件校服和衬衫烫得平整,没有皱褶,衣服绝对要在大太阳下晒干,确保没有湿气异味。 我对穿着品味说不上有何讲究。大概等到晋级“叔”字辈,才晓得衣裤选择自然色、大地色最稳妥;长裤、短裤、卡其裤、牛仔裤,只要动静皆宜,可任意按照心情颜色搭配上衣。 我长期做着传播行销的工作,对于“血汗工厂”与“公平交易”的概念及其延伸议题并不陌生。几件黑T轮流穿,后来也开始喜欢购入优衣库特色插画T恤和运动品牌T恤。我无法上溯追究工业生产、人工裁缝和原料供应环节是否符合人道与平权,但我尽量把一件衣服穿得耐久,尽力支持成衣商的企业社会责任活动。对我来说,这些细小而微的举措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减少对人的劳动剥削,增加对环境资源的友善。 密友一天天衰老,总有一天要退役;密友也提醒我身体要顾好,不要只肤浅地在意穿衣显瘦。好的好的,我会好好注意啦!
1年前
我早就想把阿妍那件破烂旧T恤丢弃,但她抵死不允。 也曾想过先斩后奏。有几次,偷偷把这T恤和其他不可能再穿用的旧裤破衫塞进纸袋里,准备送去附近的资源回收中心。 当然,迟早会被阿妍发现的,她会很伤心吧? 也许不忍看阿妍哭丧的脸,也许我还没有想好应对的台词,终究又把这T恤从纸袋里抽取出来,不着痕迹地放回阿妍的衣柜里。身为母亲,我跟自己说,或许可以再等一下,等阿妍长大后学会放手,那时再丢吧。 那T恤原是先生的衣物,是他参加某活动得来的,前后印有活动主办方和赞助商的标志。先生嫌T恤的尺码太大,只在活动当天勉强穿过一次,之后一直搁置在衣柜里。T恤的颜色是柠檬绿,是明亮的霓虹色调。不久,那时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阿妍无意间翻了先生的衣柜,硬是讨了去。阿妍和我一样,打从小时候便喜欢绿色。 阿妍把这件T恤充当睡衣穿。男装T恤的尺码本来就比女装的大,体格高大的先生嫌大,穿在阿妍身上就更显宽大了,看似一件及膝的连衣裙。这“连衣裙”是直筒版型,落肩袖设计,袖圈很大,几乎深至腰节。“妈咪你看,我的手不见了。”阿妍经常把两只手臂往袖圈内缩进T恤里,任由两边袖管空空地悬着,样子很是得意。我年幼时也曾这样做并说过类似的话。 T恤布料是涤棉混纺,既有涤纶的弹性和耐磨性,易洗快干,不易起皱褶,又拥有棉的柔软性和舒适感。翻开T恤内侧,看得出剪裁工整精致,为了防止布边脱线,采用了多线交织的网状包边车缝。阿妍对这T恤爱不释手,几乎每隔三两天穿一次。更多的时候,穿过的T恤洗净晾干后,还没来得及折叠收纳,转眼又穿到她身上去了。有时候我因其他琐事耽延洗涤,她便不断地来催促,频频追问为何还不洗?几时才要洗? 阿妍慢慢地长大,身高日渐增长,T恤衣摆长度从膝盖逐渐往上“收缩”,一直往臀线逼近,小女孩的及膝连衣裙终于变成少女的迷你裙。 阿妍已经上初中三年级了,似乎还没有舍弃这T恤的意思。 阿妍对这T恤是否太过依恋?是打算这样坚持穿到地老天荒吗? 破烂旧T恤穿出时尚感 百穿不厌是真的,百穿不烂才是假的。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是不会损坏的。在频密的穿用下,再耐磨的衣物终归会破损的。先是T恤肩线的平缝处开始脱线,然后一点点延续撕开到肩点和袖圈。阿妍也不理,即便露出大半个肩膊也无所谓,照穿不误。 老实说,这T恤穿着快10年了,除了局部脱线以外,它不跑形不跑色,也不起毛球,几乎看不出残旧的痕迹。我放弃劝她丢掉T恤的想法。 我提出缝补的建议,却被阿妍立马拒绝了。 我说,你外公是专业裁缝,穿衣讲究端庄得体,从不允许我们穿破损衣衫。 阿妍说,这是“挖洞露肩造型”,小露性感之余,还能有效地修饰手臂线条。 一件破烂旧T恤穿出了时尚感。她的自信到底从哪来的? 我大概被她彻底地折服,看来该放手的是我。 之后有很长的时间,我不再过问这件T恤的事,直到某天我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电视剧,阿妍走过来一手轻拍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把那件T恤递过来。 “拿去回收吧。” 阿妍当时正试穿着新颖的睡衣裤,是同款的两件式短裤短袖衣。睡衣裤的底色是柔和的淡黄,图案是可爱的小煎蛋,货物标签还没被剪下来,在她的后脑勺微微摇晃。我记得她上个月在淘宝网购了几样货品,先生帮她完成付款的。 我默默地接过T恤,什么话都没有说。
1年前
■前文提要:一抬眼,她看到男主人则坐在屋外稍高处的树墩上,眼快地发现他正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神情凝重。他似乎一直看着她与女主人之间的交集与互动。 他又想起我们的小女儿了,女主人说。原来伊班夫妇俩有两个女儿,大的一个嫁了,就住在他们的长屋里。另一个小的,他们在地里忙活,等大女儿边喊边踉跄地跑向他们,他们反应过来时,看见一只大猩猩,把跟在姐姐后跟的小妹妹给抱走了。 母亲自小也在伊班族群的泗里街远郊区长大,与少小南来、一开始就落脚在伊班胡椒园主家里打杂的父亲一样,说一口流利不带口音的伊班话,也Apai Indai (爸妈)称呼长辈。中年伊班夫妇俩,很显然一开始就喜欢这对年轻人。知道父母新婚,女主人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藏多年的手工纺织品相送。当嫁妆,他们说,母亲就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女儿。 那是一条长及膝盖、围在腰间的裙子,是女主人的母亲生前亲手采集树皮,泡浸抽取纤维、染色纺织而成,耗时许多年,为了让独生女体面的嫁妆。裙子有两条,女主人说,另一条已经给了嫁出去的大女儿。 尔后的两年里,联军登陆、大姐还未出世期间,母亲因牵挂着外公外婆与最年幼未满3岁的小弟弟,曾与父亲沿着同一条山路再往返3次,也住进伊班夫妇小屋子里。由于都不再赶路,回程还开开心心地住上两天。有一回,他们遇上伊班义父母口中的义姊,带着儿子刚好前来探访。 ● 那一天,父亲店前的五脚基来了一对伊班老夫妇,我见了,当是同一屋檐下住的华伊夫妇Aya Ibu散居在各处长屋常走访的亲戚。他们背着光,在店里忙活的父母亲一时间没认出他们来。 时隔13年,背着藤篓、赤着脚,那对伊班夫妇翻山越岭,从泗里街斯曼圭那一带的原始森林徒步先到了另一条河流域的荷万(Roban),再试探着逶逶迤迤地来到了砂拉卓。老爷子只记得地名,要找的是个裁缝,带着老伴,也是第一次走出大山。 Aki与Ini(爷爷奶奶)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天,就睡在天井的另一边、Aya Ibu与我们两家人公用起居的地方。除了日常就铺满地板任由我们打滚取乐的粗条藤席,晚间父亲还给他们准备薄垫与挂上蚊帐。我不怕生,与两老打成一片,鑚进他们的蚊帐里玩着闹着,往往就此夹在他们中间,一觉醒来,板墙之隔的左右邻家,人声吵杂,原来天也大亮了。接着我跟着父亲带他们去咖啡店,他们都显得腼腆。父亲发现两老穿的还是多年前给他们缝制的衣服,在他们小住期间,赶紧给他们量了身,添置几套牢实耐穿的。 Aki与Ini要洗澡,母亲让我带路到店屋后的河边。他们犹豫了半天,才肯走下斜躺在泥泞河床至水面的木桐。旱季里、我们眼里罕见所谓的清澈河水,他们不敢置信竟然是如此浑浊?河面又怎的那么宽阔、浩淼、吓人?!那几天里,Aki与我同时有所发现;眼前的河水往外流着,流走一大半,至河面几乎平静,一段浮木,眼看着它即将悄然停下来,却一时间受堵似的、突地顿了顿即往上游倒退,刚刚还似乎见到水面上的蓝天白云与对岸滩涂及树木的倒映,一瞬间也全给撩乱了。河水神迹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周而复始。倒回来的河水怎还略带咸味呢?! Aki手臂上的刺青与挂在胸前的山猪牙串。他的脑勺后有小络头发,盖住脖子后边,其余的头发都给剃个精光,仅留着头盖上的一圈,像扣在头壳上的瓜瓢。他日常赤着上身,一条树皮布(Silat)过胯绕腰,头尾留着的部分巧妙地前后遮羞。他腰间挂着带盖的竹筒,要抽上一口时,他从里边装着的干叶子卷进自己种的烟草,仅以一块配备着黑铁片的工具与小石头对刮几下,让发出的火星子由一小撮植物纤维绒接上,就此把烟点燃。这一操作,往往让我看了着迷。父亲抽烟用的打火机,Aki试用几次,发现火势太猛,又知道打火机原来得不时往塞满棉花的腹腔注几滴煤油、换消耗掉的火石,十分不以为然。火柴他也试过了,给一划,烧了,也没了。即便父亲要把打火机相送,他也没有接收,执意用回他原始的随身带。Aki与Ini对镇上商店摆卖的商品不感兴趣。母亲给他们买下的人字拖鞋,临走,他们也从背篓里抽了出来,带回去的是半面粉袋的粗盐与我们家里常备的Kaben Osborne饼干。 后来,Aki与Ini还到过砂拉卓一次。那个时候,因为经济不景,父亲的裁缝店已经退了租,带着一家大小迁徙到伊班人聚居的村落Diso务农去了。两老给我们带了一竹筒的Engkabang树枳油,黄澄澄的,腊一般,往热腾腾的饭一抹,立即散发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他们也带来了烘干的野猪肉,用一层层干叶子包着,都是托当年还在原处住着的Aya Ibu转交。与他们一起前来的,Ibu说,还有他们的女儿与一名男外孙,一家老小都没有留宿。母亲当时还埋怨Aya Ibu没有及时通报,否则她再忙也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先撂下,与他们再见个面,把他们都接过来住几天。 如果Aki Ini可以就此居住下来,那该多好!我说,念念不忘曾与Aki Ini相处过的那些日子。 Diso长屋,与我们的亚答屋就只隔着一片湿地,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有两根树干交叉、撑起无数横木两端交叠而衔接的长长独木桥,两边还备有扶手,方便相互走动。如果Aki与Ini都真的住下来了,我在腰间也佩上一把巴郎刀,有模有样地随Aki狩猎或满山遍野jalai jalai(闲荡)去。再不,我就跟着Ini有事没事长屋沿家挨户串串门子,肯定也会兴致勃勃。有我作陪,Aki Ini保准不寂寞。 ● 带回家里后,Pua Kumbu脏兮兮、手感也粘乎乎的,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塑胶袋包好,往杂物储藏间的架子最高层搁起,也几乎把它给忘了。陶盆端坐在厅里的桌面上,家里弟妹们哪一个从外边买了香蕉木瓜或柑橘回来,就顺势就往里一搁,就此成了我们的水果盘。陶盆面的图案,我们从没有注意,有天却让母亲的眼睛一亮。那是描绘时盆面有意无意似乎失误溢出圆周的一笔。她再把它托起,转了圈,盆缘下方这么的一个缺口,一经碰触,袭中了她指尖的神经线末稍,随即禁不住惊呼:就是这一个,永远错不了! 个别物件都蕴藏着故事 母亲的那个古老木箱里藏的,部分是我们曾经最熟悉的东西。舅舅小时候玩过、只需往里灌些水、即可从一头吹出动人的鸟叫声、再从大姐依次到小弟也都玩过的黄色塑胶鸟;外公的竹笛子,笛子周身刻着花、几行字,大姐年轻时候天天把玩过;父亲早年学过针灸的一枚银针、一枚红十字会的勋章、一副眼镜、一些老照片等等。更多是我第一次所见。 母亲把她的那一条裙子摊开时,我想起了那一件pua Kumbu。发现它虽严重受潮、部分半腐朽脱落,其他丝毫未损。经我暴晒去潮,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打后,精致的手工与图案与曾给尘垢半埋的暗红色泽,再度显现。我把它与母亲的收藏品并列着,母子俩见了,不由的愣住:它们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老太太是不是Ini?你没认出她来吗?她是不是叫Umang?男子是谁呢?他有多大年纪了?他叫Aling Baling,对吗、对吗?母亲追问。 母亲把玩着两条裙子,有了想法。我们在印度街买来一块深褐色的棉布,以它垫底,再把存着的那条裙子与另一条拆了线,边缘相叠连成一体,掩饰了腐朽部分,母亲小心翼翼地一针一线地它们缝贴其上。我们找到古晋一家装裱店,监督着让店主以不反射的玻璃把它们镶起来,挂在客厅里。 ● 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座推窗即可见到瀑布的长屋。 离开的那一天,天刚蒙蒙亮,云雾笼罩着整座山,长屋就在云雾里边。夜里下了一场雨,黄粘土的陡坡更显光滑,在艳阳下,闪着金光。屋长带着我们绕远穿过一片再生灌木林,安全地下了山。泛婆大道上,四周一片热带雨林深邃,灌木林融在其中,若往回走,去向长屋的路,我再也分辨不出来。 那座长屋,迄今理应还在那一座山中,但名字与位置,我没记住。 他就是六十多年前曾陪着外祖父母前来探访的少年吗?那位屋长。时隔多年,他还健在吗?当他兴致勃勃领着我们观赏、数着屋里各古瓮的来历之后,工程助理把文件夹摊开,我看了看,与其搬弄地势因素,还是这一区域历年旱季所采集的水文资料,不如直言不讳;我们的到来恐怕要让他与长屋居民失望了。他眼睛对着我的直视,轻声地说了句;不成就不成呗。那与要送你礼物是两回事呀! 父母亲相继去世了。 母亲遗留的那口木箱子,内容一直封闭着。诸多她生前所珍惜、儿女们不知来由的物件,随着母亲的离去,再没有人能将其个别蕴藏的故事细述,何以让它们一一还魂? 陶盆与Pua Kumbu,今后哪天有人看上眼,或许当古玩当艺术品收藏去,与它们的存在曾经紧系着的事迹还有谁在意?除了我,在有生之年。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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