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萍安

這是第二十天，她終於恢復意識。

微黃的燈光柔和地照著四面牆，她望著周圍不少與她身著同款病服的人們，認清了現實。抑鬱與精神分裂症，以激烈手法自殺，在搶救之後被送入精神病院，二十天治療後終於恢復“正常人”的神智。

坐在她不遠處的少女，就是她再度恢復神智之後第一個看清楚的少女。

她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呢？她望著少女那天真無邪的面龐，笑得那麼純真，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她這麼想著，卻忘了自己一開始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嘿，你叫什麼名字？”她主動開口。

“萍安，浮萍的萍。我知道你是誰，你來的時候，把整個精神病院鬧得天翻地覆。”少女微笑。

“我也不想的。”扣緊了手，她的聲音小得微不可聞。

她只是，不能呼吸而已。明明活著，活得好好的，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覺得窒息。為了對抗那股窒息，她只好尖叫，希望那個對她掐緊脖子的人受不了而鬆開手。

萍安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語。她也沉默下來，兩人就這麼坐著，看著人來人往，誰也沒再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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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天，她逐漸重拾微笑。醫生稱讚她復原極為快速，這讓她覺得心情格外美好。

美好。這個詞已經在她生活中消失很久了。上班的時候，每天趕著工作，這份工作完成了還有下一份、下一份再下下一份，多勞多得；為了那個“得”，她漸漸的失去了笑容。

明明開著豪車，明明住著大房，明明受著無數人讚賞的目光，她卻覺得怎麼看著這個世界的時候有一些灰暗？

今天的鳳大了些，把她的頭髮吹得凌亂；若是平時，她一定覺得這個風在與她對抗，但這個時候，她竟然覺得有些涼快。

真好。這麼想著，她望向不遠處漂亮的少女，正全神貫注地拔著地上的草。萍安算是在她住院期間最熟悉的朋友了，萍安的笑容很天真，像是與塵世無關一般的存在。

“來看這裡的螞蟻大軍。”注意到她的眼神，萍安朝她揮揮手，衝著她說。

螞蟻們密密麻麻又整齊排成一列望不遠處的大樹走去，如此規律，兩個女人就這麼全神貫注地望著，彷彿在鑑賞著什麼偉大的藝術作品。

“我明天要出院了。”不知過了多久，萍安開口說道。

“我在這裡生活了三年。中間出去過一次，又回來了。”萍安接著說，“外面的世界，好可怕。那麼多年沒有上學，我的學習跟不上。我給自己……很大的壓力，然後我又回到了這裡。這一次出去，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再回來。”

她靜靜沒有說話，萍安眼神空洞洞的看著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你說，我會回來嗎？”萍安問她，又不像是在問她。

“下次見面，我希望我們是在外面的世界的街角遇見。”她終於開口說道。

四目交對，她看見一雙滿是淚水的雙眸。

“好，下一次我們在街角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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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出院離開已經過了兩年。這個兩年，在這座城市的街上走著的時候，她總是會下意識地找尋萍安的身影。只是，一直都遇不到。

走到相遇地方的大門前，她握了握拳，在做著最後的道別。今日以後，這座城市將與她無關，而與萍安相遇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約定。

再見萍安。她在心裡默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