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玲 · 感動

候車站有一個人在朝他招手呢，明泉放慢了車速。

那是一名大約30多歲，長得挺俊秀的年輕男子。

“嗨，泉叔，還認得我嗎？我是阿翔。”男子上車後的第一句話是和明泉打招呼。

明泉有點茫然，臉上仍保持禮貌的微笑不語。他從倒後鏡看，男子一身光潔的穿著，明泉的印象中，似乎不曾識得這麼一表人才的菁英。

“喏，二十多年前，就在同一個地點，那個只付一半車資的潦倒少年，記得吧？”阿翔繼續說。

“對了，你還沒說要上哪兒呢。”明泉隨口“啊”了一聲。

阿翔說了一個地址，他的公司就在附近，約8分鐘的車程，要不是車子被送去維修，他也不會搭乘德士，遇見了故人。

明泉“呵呵”笑了笑，有點敷衍。其實他已不大記得廿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殘留在腦海的記憶是，當時的他還駕著一輛半新不舊的小轎車，許多搭客嫌棄他的車小，不夠新穎。好不容易有一名少年攔截他的車，事後付了一半的車資。

“安哥，對不起，我身上只剩這5令吉。”當時該青年這麼說。

明泉沒有責怪他，雖然那時候的他為了生計及一對子女的教育費而日夜操勞，還因此得了僵直脊椎炎，基於聊勝於無的心理，他把錢收下了。

“若沒有你當時的一番話，我也不會有今天。”阿翔倒對此事念念不忘。

明泉不搭腔，他是真的想不起自己還對眼前這位青年說過什麼了。

“你說人只要不死就有活路，當時的你還以自身的病痛來鼓勵我不要放棄，應該自我增值來向夢中情人證明，不選我是她的遺憾。我當時已心灰意冷，卻看見你佝僂著背，忍痛工作的模樣，深深感動了我。見我不說話，你也不嘮叨，而是體貼地播放輕音樂，一遍又一遍。” 阿翔回憶著說：“其實我家離此不遠，但你卻繞了一大圈，大概是為了讓我沉澱吧。”

明泉感到啼笑皆非，但他也沒有說破。現在，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個晚上，確實有個少年上了他的車，他見那人外表俊朗，卻愁容滿面。當時車裡的收音機在播送一則新聞快訊，指一名年輕人因失戀而輕生，明泉聽了就嘆息說現在的年輕人，難道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嗎？天無絕人之路啊，明泉滔滔不絕，本身的痼疾，還有生活的不順遂，導致他不自覺地發起牢騷來，後來意識到車後座的沉默乘客，他馬上噤聲，為了衝散尷尬的氛圍，他關掉收音機，改為播放純鋼琴的音樂CD。

至於繞路，那是因為當時前方的路線大堵車。

“我才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麼偉大！”明泉心想。

“泉叔，你就像屢敗屢戰的生命戰士，每當我感到挫折時，都會不期然地想起你和那個改變我人生觀的夜晚。”然而，阿翔的感激還是使他心裡升起一股暖意。

生命戰士？明泉認為這話言過其實，他就像其他普通人一樣，每天努力地往上爬，從破舊的小轎車到目前的豪華轎車，不過為了招徠更多搭客，雖然同行和電召車的競爭，老伴和孩子埋怨他老了還工作，生活不易啊。

明泉不忍戳破阿翔對自己的想象，他微笑著接受阿翔在下車時多付的5令吉。

“謝謝啊。” 明泉感激的說，為了青年的話，還有心底湧現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