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 · 偷永恆

“以後不許你這麼叫我！”

“嘿嘿，我知道你的秘密。”但她顯然沒有一次被我的嚴厲唬住，只是得意地眨了眨眼，指著我的鼻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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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刺眼的斜陽依舊賴在人們的視野裡。小丫頭頂著一株株的汗水如期而至，臉頰被烤得出奇地紅潤。

“小偷爺爺！”她熱情地招著手。

她的高分貝嗓門迎來無數人的側目。

“今天你要偷什麼？目標是誰？”她問。

我搓了搓手上的表，又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為什麼叫“偷”？

那落陽像靜止了似的，似乎沒有一絲想讓這天落幕的樣子。

“今天……目標是那對老夫婦。”他們在對街的那張長凳上坐了好久。

“你今天想偷他們的什麼？”小丫頭順著我的手指望向了他們。

“你說呢？”我反問。

小丫頭歪著頭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對老夫婦。

“就在大前天，你偷了飯堂姐姐的心碎；然後前天，你偷了鳥兒和風的自由；昨天，你還偷了小王子的愛情；所以今天，你想偷那對老夫婦的什麼？”

“……”

一個喪父女孩與她的淚水、幾隻在電線杆上的鳥兒、幾束玫瑰……

為什麼叫“偷”？

我一邊翻著前幾天的畫紙，一邊煞有其事地想著。

“今天我想偷……偷他們的白頭偕老吧。把他們的白頭偕老，偷進我的畫裡。”

小丫頭頓了頓，然後篤定地點了點頭，好似我交了個100分的答卷給她。

“那你把這些畫面偷進了你的畫紙裡，他們是不是就會變成永恆？”

這一次換我頓了頓。

眼前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小丫頭，能理解什麼叫永恆嗎？

而且，為什麼叫“偷”？

“就像那個太陽，你看它一點一點地，趁我們一個不注意，待會兒就會偷偷地不見了。那你為什麼不把它偷進你的畫裡，然後它從此就可以變成永恆？”她繼續問。

她的莫名其妙和久久不散的餘暉讓我覺得有些煩躁。

“你到底知不知道‘偷’是什麼意思啊？開口閉口‘偷偷偷’的，講得真難聽。”

她原本炯炯的雙眼像是與那夕陽約好了似的，一瞬間落幕，失去所有的顏色。

“偷？我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像……如果我找不到辦法留住時間，那我就只好偷偷地把時鐘裡的電池拿出來，這樣一來，時間它就不走了，我就偷到時間了。”

我不明白眼前小孩的奇怪邏輯。我只看到夜色中，她眼裡閃爍著的水光。

“你把那些好的、不好的、美的、醜的都偷偷地留在你的畫紙上了。你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那你就是在偷。你偷偷地、偷偷地把那些東西留下來了，在這裡，在你的圖畫紙裡。”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所以是偷。你像那些惡魔也像我一樣偷了一些東西。但我們也不像它們。我們只是想要偷偷地留下了一些東西、可它們……它們卻是一點一點地偷偷帶走了一些東西，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同意……”小丫頭把頭低得低低的。

後來我才知道，在那個很長很長的夕陽後，那個很深很深的夜裡，小丫頭的母親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同意，就偷偷定格成了永恆。

她始終沒有為母親偷到任何的時間。

而我也只是來得及偷了她們母女倆最後的緣份——病床前，她們微笑著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