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美玲 · 雨水

突然，一陣濃烈的化學氣味撲鼻而來。男人把染料塗抹在剛剛收集到的毛髮後，一股濃稠的液體從天而降。一撮金色的毛髮無端端地“長”在我的後腦勺。接下來，更多的毛髮被強行植入，直至全身的肌膚沒有空隙為止。

“哈哈哈，這樣就完美了！”男人把經過精心打造的我交給女人。

女人端詳鏡子中花枝招展的自己和我，優越感油然而生，安心地離開寵物美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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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六星級的酒店大廳前，女人拎著別緻的寵物籃，身材曼妙施施然地下車，進入小學同學會會場。

會場裡，我透過籃子的四方形格子狀空隙往外看。這是這一星期來，除了剛剛光顧的寵物美容院，第一次看到女人家外的風景。可是我卻提不起勁，主要是置裝時所強加上去的沉重裝備，讓我無所適從。

“你的貴賓犬好可愛哦！多大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大個頭女士突然母性大發，用力撮揉我那剛剛經過一道加工而絢麗多彩的體毛。

“哦，她兩歲了。這是我生日時，富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女人得意地答道。

我不是才兩個月大嗎？是我數學不好，還是她一時口誤？不管了，我只想吃上一口飯。最近一星期才改吃的配方狗糧，非常不對味。好想吐。嘔……

“各位，歡迎大家今天在百忙中抽空出席第五十屆畢業班的同學會。十年了，我們愛校的心始終如一。有請捐獻愛校基金超過10萬令吉的同學上臺來致辭！”冗長的致辭環節宛如催眠曲一般奏效。

“咚咚咚”一陣皮球撞擊在木製地板的聲音從玻璃門外傳來，令人精神為之抖擻。有個男孩正在拍打一顆紅色的皮球。

我看了女人一眼，再看看向我發出召喚的皮球，然後吃力地翻過籃子，往下跳。

女人一驚，在後邊歇斯底里地喊著為了應付這場聚會而在昨晚給我取的拗口洋名兒。我壓根兒不想搭理，像著了迷似的，跟著皮球，一路追至酒店外。

甫離開建築物，我就開始後悔。灼人的太陽高掛天空，讓我有點退縮。好想認慫，繼續被禁錮在令人窒息的牢籠裡，好歹還可以吹吹冷氣、喝口冰涼的礦泉水。可皮球自帶的自由氛圍卻讓我欲罷不能。

隆隆雷聲突然橫空出世，雨水開始掉在我厚重的身上。久旱逢甘霖，我本能地伸出舌頭接受大地之母向芸芸眾生揮灑的恩澤。。

不到15分鐘，雨水猶如傾巢而出的猛獸，攻擊著我的肉體。冷不防前腳一滑，頓時失去重心。在倒下的瞬間，驚見腳下都是與五顏六色染料融合在一塊兒的積水。廉價的膠水，經不起雨水的折騰，我落得狗毛掉一地的窘境。華麗的外型瞬間塌房、崩壞。

我失去追逐自由的勇氣。躺在地上，順勢詐死，一動也不動。男孩反而掉頭撐傘來找我。

“小可愛，怎麼啦？我就是喜歡你原本的樣子。自然、不做作。”男孩一手抱起我。

回到家時，來去像一陣風的雨也停了。男孩拿出剩菜剩飯，讓我大快朵頤。

“嗯……好吃！我就是我，一隻愛吃雜菜飯的菜園狗”。此刻，幸福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