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的剎車聲和隆隆作響的發動機噪音在顛簸中奮力地進行二重奏協奏曲。髮量稀疏的腦門上,一雙凹陷的眼窩裡,鑲嵌著兩顆像禿鷹般銳利的眼球,正環顧四周,逐一掃描每張座椅和周圍的地板,查看是否有乘客不慎落下私人物品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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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脫了線的褲腳下,曾經被萬能鞋膠和皮革縫線修補過的痕跡,是時間賦予鞋子的年輪。兩隻斑駁的皮鞋一前一後地做了180度的地板旋轉動作。膚色黝黑、身材魁梧的身軀不疾不徐地重新回到司機的座位上,熄了引擎。粗糙的食指在泛著白光的手機屏幕上游移,在凌晨兩點三刻完成雲端定位的下班“打卡”動作。
他在座位上伸伸懶腰、扭扭脖子,偶一抬頭,從巴士的望後鏡,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同家公司的巴士,在距離巴士終站約莫500公尺的路邊,正開著橘色的雙閃訊號燈。他不慌不忙地從座位上跳下巴士。腳尖才剛著地,一陣腿麻的不適感突然來襲。他用雙掌來回撫摸著裹著大腿的黑色西裝長褲,一瘸一拐地朝著可能需要援助的同事走去。
“怎麼回事?”他問。
“真要命,快要到站了,它才給我鬧脾氣。”同事搖著頭苦笑。
兩人在年風的吹拂下,冷得直打抖索。
半響,拖車終於來了。看著漸行漸遠的拖車和一併被“押送”的巴士,兩人轉身步行回到員工停車場取車。
懸在摩托車車頭的頭盔看來有些凹陷,猶如半生熟蛋的殼頂被敲了一個洞。上個月的平安夜,他差一點兒被公路上的“冷血殺手”(醉酒駕車者)幹掉!太可怕了!至今他仍心有餘悸。扭開引擎和車燈,兩人互相道別後,各自馳騁在既熟悉又陌生的異鄉,一座繁華都市的高速公路上。日復一日,歸心似箭地朝關卡的方向加速挺進。
兩旁的景色急速倒退直至輪廓模糊不清,寒風益加刺骨了。在遙遠的天邊,當夜空只剩下烏漆麻黑、沒有星星作陪時,愛神維納斯把一枚閃閃發光的巨型銀色指環放置在城市的一角,正等待有緣人自投羅網,套在自己和對方的無名指上。
他依稀記得,鄰國旅遊景點的官網曾經這麼介紹過這個摩天觀景輪。“不費吹灰之力,360度飽覽島國的全城美景”。
“可惜,我沒看過……”空氣中透著絲絲惋惜。
“四十二層樓高的空氣,想必清爽怡人。”淡淡的羨慕緩緩溢出。
每天起早摸黑,兩腿夾著不勝負荷他體重的摩托車,被擠壓在一片黑壓壓,宛如骨牌堆的關卡車龍里。在鋪上瀝青的地面上,每吸入一口烏煙瘴氣,他知道他離目標又更近一步。錢幣掉進撲滿、敲擊在其他同伴的清脆聲響在耳邊不斷迴盪。
“幸好這些年培養了存錢的嗜好,我已攢夠一筆為數不菲的積蓄。是時候兌現曾經向妻兒立下的承諾了。”正好四十不惑的他暗暗立誓。
十五年了,總是錯過的年夜飯,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如今,孩子也漸漸長大,他不願再錯過同一家老小相處的黃金時光了。
“爸爸,為什麼你這麼遲才回來?我要和你一起吃團圓飯,每晚都要一起。”去年大年初一凌晨,甫放工回到家裡,上幼兒班的兒子睡眼惺忪地從客廳的沙發猝不及防地撲上來,依偎在他懷裡。這溫度一直都在,刻在他的胸前。
這也讓他想起以前在老家時,老爸手把手指導烹飪手藝的那份溫度。雖然時隔久遠,卻刻骨銘心。
“我要找回老爸的味道。”老爸在幾年前走了之後,他就有了繼承父業的想法,賣起家鄉獨門口味的叻沙。
“大姐已經答應一起合作開店。店面找了,裝修也弄得七七八八了。農曆新年後就開張。”他籌劃著。
“Selamat datang ke Malaysia”的跑馬燈牌坊醒目地矗立在新馬的邊界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他,立馬精神抖擻起來。
“我回來了!我的春天來了!”他朝近在咫尺的家人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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