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 · 知命之年的孤独感

“知道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那些通话和对话轻得犹如这次的经历只是一种喝了药睡一觉就会痊愈的小感冒。

要不是因为那些历历在目的过程没由来地化作无数个在深夜里驱赶她睡眠的元凶，小英差一点也就信了那只是如感冒般平凡的一场插曲。手术前忍着疼痛独自驱车前往医院登记报道、换手术服时的那种不便却也羞于开口寻求帮助的窘境，以及等待手术前异常沉默的病房里就连医生也懒得给予的哪怕一两句话的安抚。

好似小英生来就该坚强得不能怕天高也无需惧地厚，连为自己的紧张找个出口的权利都没有。不过就是身体里有一个什么坏了，打开再修回去就好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手术后，小英又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回到家。她的老伴，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球赛。有一刻小英是相信眼前的伴连今天是自己手术的日子也不记得了。除了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小英自己，手里的那片铁仿佛就没有被什么人见证过。

她其实没有难过，她只是觉得有些孤独。然后她企图、也不得不去合理化这些孤独，好让日子得以继续。她好像又变得更强大了。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偶有的小涟漪，不过就是让人们有多些机会去体验生活的多面性而已吗？否则的话，活着该多么无聊。小英如是想着，也如是信着。

那些涟漪一波一波地来，有大的、有小的。也许，也不全然是苦的，比如说在小英手术两个星期后的某一天里，大女儿打电话通知说她生了。

女儿也有她的独立，整个孕期简单得一如三通言简意赅的通话，我怀孕了、产检一切顺利、我生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孩大人都平安就好。”小英的第一位孙子出世了，这件事让她觉得像是有些什么填满了她手术后长久的缺失感。

电话那头略显沉默，没有纷沓而至的粉红喜悦。

小英怔了怔。

“妈妈搬过去陪你一段日子，好吗？”

良久，女儿才带着浓浓的鼻音，掷地有声地吐出了个 “嗯”。

那一刻，小英的孤独好像得到救赎。

她也不是不曾想自己的生命还会以这种形式得到延续，然当这一刻降临时，她依旧会惊讶于人生有时候悄无声息抛出的体验感会在自己活了很多很多年以后还是有所惊喜。

小英回想起自己初为人母时的惊慌和焦虑。

她想对女儿说不要怕，妈妈很快就会在。

但她没有说。

她只是把通话挂断，带着自己和手里的那片铁，整装往女儿所在的城市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