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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眼泪,是天真无邪的侄孙们,用来攻克我的最佳武器。 每次只要看到凝聚在侄孙眼眶中,那欲落未落的泪珠;再加上小脸蛋显露出来的委屈,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被软化,然后下意识地就会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包括允许他们用平板电脑或手机看形形色色的短视频。 如此纵容小孩的举动, 当然引发了所有家人的异议。有一次在外国留学的表弟回来探亲,侄孙因为家里的大人们不允许他看平板电脑,而大声哭闹。特别喜欢小孩的表弟见状也无限感慨地说:“即便知道毫无节制地看平板电脑是不好的行为,可是看他们哭得那么‘凄惨’,又会于心不忍地想让他们看。” 所以说现代的小孩,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点也不为过。眼泪,更是他们用来克制大人,为求达到目的的撒手锏。 和侄孙们眼泪的纯粹相比,看到妈妈的眼泪,于我而言,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心情以及感受。 也许是记性不好,小时候很少看到妈妈掉眼泪。或许不是没掉眼泪,而是妈妈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流泪。又或许是生活逼人,导致妈妈没有闲暇伤春悲秋。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现今已然老迈的妈妈,突然之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流泪不代表不坚强 一旦打开记忆的匣子,妈妈一定会提到外婆;只要提起外婆,就一定会看到泪水在妈妈的眼眶中打转。侄孙们哭了,我们还有办法安抚。可是流泪的妈妈,往往令我们手足无措。那些我们不曾经历也不能感同身受的久远悲痛往事,说再多安慰的话,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外婆是妈妈记忆匣子的前半部。妈妈现今流的眼泪,想必是心怀愧疚,为再也无法弥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而流。 至于我,却是一个很轻易就掉眼泪的人。它可以是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画面、一个举动……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能触动我心的人事物,我都会为之掉眼泪。很多时候也会责怪自己那不争气的泪水,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觉得自己很丢人现眼。 年少时曾经误以为眼泪是软弱的象征,因此常常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掉眼泪。好像不流眼泪就代表自己很坚强、很勇敢似的。后来才渐渐明白,眼泪可以不必和坚强、勇敢联系起来。我的眼泪也可以像侄孙的眼泪那样纯粹,它可以只是宣泄当下情绪的管道,无需觉得丢脸或将它复杂化,硬要跟坚强和勇敢画上等号。待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却已成了一个不再轻易掉眼泪的中老年人。 犹记得刚开始学习内观静坐时,流眼泪是我静坐时的常态。那泪水,仿佛是心中最深的不净烦恼,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如此的常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后来眼泪就慢慢地被其他感受接替,从那以后也就不再轻易掉眼泪。我也因此不再排斥流眼泪,而学会在适当时,以眼泪宣泄当下的情绪;慢慢学习不嫌弃流眼泪的自己,接受那个爱掉眼泪的自己。
3天前
记得曾经听过一首老歌〈忘记了〉,那是老牌歌星黄清元唱的,歌词内容是关于爱人不遵守诺言,被抛弃的悲哀。我经常把“忘记了”挂在嘴上,那是我忘记做某些事情的借口,与爱情和诺言无关。我想删除“忘记了!”因为不想让这个借口,为自己的过失逃避责任。 退休生活有充裕的时间写作。当我在专心构思一篇文章,妻突然叫我做一些事情,我一转身就忘记了。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了一句:“又是忘记了?别以忘记了为借口!” 的确年纪越大,忘记的事情越多,实在多不胜数。有一次去超市买日用品,离开的时候忘记拎一罐食油,回家一个星期后才猛然想起。当我倒回超市,在失物待领的柜台找那一罐食油,工作人员却举起一托鸡蛋,问是不是我的。天啊,想不到有人居然跟我一样糊涂。 为了避免因健忘症而忽略了某些的事情,我充分使用手机的备忘录。譬如,上网缴交水电费之后,马上记录在备忘录,不然,我会因为不确定那个月的水电费还了没有而紧张兮兮。出远门,在去机场的路上,总是怀疑家里的灯或风扇忘记关,担心厕所的马桶漏水。有一次邻居回乡度假,楼上天花板的储水箱满溢,水像瀑布洒下,睡房客厅都淹水。当男主人接到我们的通知匆忙赶回来,家里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我们也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后来,出门之前,索性把设在外面的水管总阀关了,就无后顾之忧。 去年12月去了一趟美里,出席一个文学活动,旧雨新知,聚集一堂,甚是欢愉。当天下午我见了一位中学同学,他多年前在美里落地生根,我们已经46年未谋面了。我只记得中学时代,跟他一起乘搭巴士回家,却忘记曾经跟他同班。等到他拿出班级照为证,我才想起曾经跟他同班两年。那是少年时代的往事,如隔万重山,很明显的老同学的记忆力比我好。 运动延缓大脑退化 离开美里,我们在汶莱与妻的好友相聚。她最近非常健忘,怀疑自己患上失忆症。听了之后,同病相怜之心油然而生,我终于遇见可以抱头痛哭的对象。新冠疫情暴发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有谈不完的话题。我发现她的健忘症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问起她的家庭状况,她说得非常准确,对家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我还以为她连儿子的名字也想不起。遇到多年不见的学生,我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如果我连家人的名字也叫不出,那真是老糊涂!为了避免大脑退化,我积极创作、阅读、运动、旅游…… 读到娱乐界著名艺人、文坛前辈或亲友离世的消息,感叹人生短暂,格外珍惜与老朋友的关系。退休之后社交圈子缩小,几乎没有与前同事来往。我感到庆幸,至少每个星期天在教堂参加崇拜,有机会与弟兄姐妹们见面,握手问安或热情拥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于生活忙碌甚少见面,渐渐疏远。若长久不联系,哪一天在街上碰面,恐怕还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老化,记忆力衰退,或许有一天,我们认不出身边的人,那真是莫大的悲哀。新的一年,我删除“忘记了”,也不意味从此记忆力变好。我只要求办事谨慎,切勿丢三落四,同时也要牢牢记住并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一路相伴的老朋友。
4天前
7天前
今年,我决定不只在自己的住处大扫除,还决定对电子空间来个彻底的整理。指尖轻点屏幕,一个个“吃灰”的电子收藏夹映入眼前,被遗忘的链接犹如尘封许久的信件,静待我缓缓展开尘封的记忆。那些曾经觉得“说不定将来会用到”的信息,早已迷失在信息的海洋里。水中捞月,白费力气。 被电子产品裹挟的岁月,不知不觉间,生活上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被线上世界吞噬。每个弹出的通知,每个闪烁的热点,五花八门的信息,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将我的专注力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碎片。在这被数据和算法编制的时代,我们就好像被困在无形网络中的蝴蝶,翅膀被数据线束缚着,无法展翅飞翔。 社交媒体上,情感已被高度压缩。点赞、转发、表情符号,成为了交流的通用语言。人类蕴藏复杂的情绪,就像被压缩的文件,简化成了最小的信息单元。不知何时,连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也能被区区几个简短的表情符号概括。悲伤不再是层次丰富的情感,而是一个冰冷的表情符号;藏在悲伤后面的孤独情绪不再代表着被抛弃、无人支持的意思,而是一个可以快速划过的瞬间。 不知何时,这种看不见的失语症,不是无法言说,而是丧失了真正理解情感的能力。人类原本应该丰富,多元,深邃的内心世界,如今竟然能被简短的表情符号轻描淡写地带过。教育高度普及化的当下,我们却悄然滑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情绪文盲。人类鲜活的情绪,正在被数字世界无声地肢解。 这一座座被遗忘的“数字墓园”里,埋葬着我昔日的新奇和激情。每一个尘封的链接,都是一段未完成的故事,安静地躺在电子的遗忘角落。在这长时间无声的“探望”中, 我的感受就如被缓慢浸湿的海绵,逐渐失去对新鲜事物的敏感和热情,麻木在内心中悄然蔓延。 在这被算法量身定制的信息茧房里,本应辽阔的世界早已被数字资源压缩成了一个看似舒适但狭小窒息的空间。看着这些尘封许久的链接,内疚如影随形。盲目的保存不等同于有效的利用,不知不觉竟画地为牢,对此我深感惭愧。 删除是为了重新开始 我开始系统地清理这些数字垃圾。每次点击的删除指令,都像是一步步从内心深处迈出回归当下的步伐。那些曾觉得将来有用的记忆碎片,如今早已成了我淡忘梦想的静默见证,此刻也在指尖轻触中化作数据灰烬。删除的过程就如同一场心灵的净化仪式。这不仅只是数字空间的整理,更是对内心世界的重新审视。删除不是遗忘,而是重新开始。 在这不断加速的数字时代,技术本应扮演连接的温柔桥梁,却不知不觉中侵蚀了我们最脆弱敏感的情感触角。在这个信息喧嚣的年代,重拾被算法切割的情感完整性;在数据洪流中找回那些无法被量化的、最为真挚的情感。给自己一个安静的角落,重新发现被数字世界遮蔽的内心风景,或许就是在这个时代中对抗算法、给予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1星期前
新的一年,我最想删除的是一句我常讲的话:“我不是说过了吗。” 依稀记得,我从小就很在意别人是否认真听我说话。当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如果父母没在听或不注意听,我就会生气,然后大声重复我的故事。 长大后,我将“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句话变成了不自觉的口头禅。 职场上,每当需要教导他人工作,我都会耐心解释。我会反复使用不同例子示范,再三确认对方完全明白,才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但当对方几日之后忘了我解释过的而来问我,我就会忍不住回应:“这个我那天不是解释过了吗?” 我心想,才时隔几日,为何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这样东西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就应该用尽办法记得啊。所以我会没好气地再解释一遍,甚至不停建议对方用笔记本记下。 谈恋爱时,男友常忘记我说过的话,例如这个周末要做些什么,旅行的日期等等,我也常常以“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又没听进去吧?”回应。男友只好承认自己记性不好,希望我多多提醒。我总在想,是我说的东西不重要,还是你根本无心聆听,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记得?要记,就一定记得。 我没想过,不是每个人的记忆力都是一样的。我觉得只要有心就一定会记得。但,真的是这样吗? 这几年,我对着爸爸,也常在他完全忘了我说过的话时脱口:“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怎么又忘了?”一开始,我觉得这句话无伤大雅。明明我说得清清楚楚的事情,怎么一转眼又忘了。所以我这样问是合理的呀。但是,渐渐地,我注意到每当我问一次,爸爸就会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哎呀爸爸又忘记了,人老了衰退了连记忆力也不好了。” 不记得并不等于不爱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心就会突然揪一下,然后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顾及他老人家的感受。爸爸年轻时的记忆力很强,所以当他慢慢老去,记忆力衰退,他很懊恼也很无奈。我的一句“我不是说过了吗”无疑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反复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别人无法记着我讲过的话”上纠结、无法放宽心,也许和我从小的性格有关。总觉得如果别人注意聆听,也把你说的话记着,证明你是被爱被重视的。反之,我就会觉得不被重视而无法释怀。 所以在这新的一年,我要把这个口头禅删除。时刻提醒自己,放宽心。别人不记得,别人忘了,不是因为他们不爱你,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真的无法记着。尤其对老去的爸爸,我更更更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这么一句了。
2星期前
2星期前
“你患上了阿兹海默症了!” 是医生的诊断,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一听到自己患上这个疾病,心里难免一阵失落与沮丧。这种病症,我知道,没有良药,只能延缓;延缓的意味就是苟延残喘,有失尊严地活着。这种情况之下,我能快乐起来吗! 那种活着,多少带点踽踽的孤独和不安。 一个在阿兹海默病症中迟疑的人,周围可能有很多抱团取暖的群众吗?那真不可思议呀!可是,我拥有一群可以剪烛西窗、濯足谈心的知已。他们是我背后支撑和促动我前进的力量。 有一句话古往今来都是经典:生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连选择死亡都不能自主,你只能听由上苍安排了。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名言,就在这里展现温煦了。 4年前就被诊断,如今依然安详活着,依然可以自然思索故事,是有次序地编排故事,也感觉自己处于清醒状态中。这,莫非是治疗上出现了偏差吗? 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犯上难缠的痴呆,都4年了,还能安然端坐在电脑前对着键盘敲敲击击,用方块字组织文章;居然能够接连为一本可愉悦读者的书籍,登上书店的书架,和群书挤成一柜橱,与众书争宠竞艳。 这证明自己依然头脑清醒,还有判断对错黑白的能力。 痴呆那回事,与我的距离还是天上人间。一个能够操纵文字、煮字疗饥的文字工作者,会在瞬息间丧失运用遣字用词的可能吗? 当然不会。说我被阿兹海默症困惑,凡事辟诸脑后,当然是很有可能的事。然而,都经过悠悠漫长的4年了,我还能顺畅敲响盘键,为文章护航。 这,足以证明,我依然处于清醒,不曾懵懂,还懂得辨别方向,出门知道时间返回,知道家庭的温馨煦暖。 我庆幸自己的潜在能力,能够克服周围的满途荆棘,在葳葳蕤蕤的丛林中怡然举步,很自在地三餐温饱,夜阑得予安枕。 还是,自己的坚持获得了回馈?也许都有效应,在某种效应奇迹发生时,病患自动消逝了。这种现象时有所闻,也常发生过,那是生命的奇迹吧!至于我,那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恩宠和施予,又或许是我对万物善意的一项回馈! 医生绝对是失手误诊 我是这么地认为的。但是,4年不是个短时间,1460天呀!悠远而漫长,迢迢乎邈邈天地,我能于时间缝隙间擦身而过,不至被淘汰剔除,是足以庆幸与珍惜的呀! 只是,我不认为、也不甘愿自己披上痴呆症的蓑弱外衣。一个痴呆患者可以延缓4年深藏而不发作吗? 一个痴呆症患者可以将文字组成文稿编辑成书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实。所以,那一个诊断我的医生绝对是误判,说得准确些,为失手误诊。失手误谬严重吗? 把一个正常的人推上手术台,接受不该有的劫难,属于正常吗? 我没有陷入困窘,全然因为对自己充满信心,亢进是我的主旋律。 阿兹海默远离我,让我带着尊严地活下去。Detele阿兹海默症是我唯一的选择!
2星期前
3星期前
帆布袋是B计划,它适合随手一卷放进后背包,为扩充容纳做准备。稍显精致的帆布袋配有拉链或小口袋,但它从没妄想成为收纳好手。因为方便休闲、恣意随心,袋子里物品经常互相倾轧,最脆弱莫过随身书籍,难逃雨伞、水壶、钥匙等环绕威胁,留下或深或浅的疤痕。所以我偶尔依赖后背包——毕竟在帆布袋出现以前,帆布包陪我走过很长的路。 我的中学、大学时期,应该还是后背帆布包的时代。学生走出宿舍门口,上课、吃饭,还要找个地方窝着复习作业,耗上一天才能回到居处,有一个耐用又大容量的后背包才是日子正义。当时流行的有猪鼻包,因为背包上带有菱形的标志,下划两道线缝,看起来像猪鼻子。后来我才知道,帆布包上的“猪鼻子”并不是某公司专利,而是方便登山客挂上鞋子、绳子、扣环等实用的外在机关,它在大众跟风之下弱化成了一种装饰。另一种以日本Anello为大宗,同样阻止不了坊间通行相似设计的帆布包。记得父亲在夜市买过一个军绿色配白色的给我——毕竟是仿制的,拉链开关总是崎岖。到了台北,我在公馆的天蓝小铺另外入手一个酒红色的平价束口帆布包,不超过400台币。后背包明里暗里规划了分隔,提倡归位;帆布袋心思简单,任由笔电插头卷曲,外套围巾褶皱。它们也可以是好搭档。 帆布袋印象始于台南火车站外的交通圈,附近有好几家传统手艺的老店,其中几间专门贩售帆布产品,如广富、合成等。门面展示的双扣书包、工作袋等十分吸引,我好几次驻足远观,总想着以后再来,经济自主时再随心挑选,带回一个。不料多年后从师长手中收到,源于母校人文研究中心举办五一三事件相关的研讨会,送给与会者的帆布袋。老师笑说,特意订A4尺寸,适合收纳纸类文件。深红色背带衬着白色粗线,袋面标志事件50周年的日期,关系遥远半岛人文印记,耐用美观的合成帆布袋确实值得记忆更多事。 对热烈的宣言感到不安 家中帆布袋何其多,足以一两星期轮替带出门而不重样。它们不是消费目的,更像一种支持和交换——积点或满额赠品,以及参与艺文活动的证明。帆布袋是我和线上书店、出版社、图书馆、某一场讲座或展览一起走过的短暂众筹。有些帆布袋只是印着图像插画,或推送“Success is not the key to happiness. Happiness is the key to success.”等劝世良言。随之而来的个性化符号由别针、刺绣布贴、钥匙圈补贴,作为布置帆布袋的琳琅小物,可以一砖一瓦建构认同拼图——“#我边缘我骄傲”、“彩虹pride”、“人权百年”等。这些日子,外挂扣针总是半路零落散逸,或遗忘在哪个帆布袋上,譬如当代寓言,话题过多而朝生暮死。 我有时对热烈的宣言感到不安,自觉身处蒸汽朦胧的室内照镜子,镜中人轮廓暧昧,未知与认可的价值相距多远。几年前本地一款帆布袋成为舆论焦点,我虽参与创作设计,事后不知如何兼顾团队与个人,正值风眼却没有公开表达想法,陷入完全否定与完全认同之外的失败与失落。我被什么深深裹挟了呢?如今回想这段经历仍犹豫地抬头张望。急于寻找认同和自我标榜有其危害,如此思索外挂认同,希望不会太迟。
4星期前
在敦化、信义的诚品接连歇业后,坐落松山文创的诚品开始日夜营业。冬日天色灰暗、展区空荡,唯有整栋诚品大楼温暖明亮。对此地记忆好坏参半,如今重游故地,新添一笔的记忆亦说不清好坏。为了避寒,也为打发时间,我与阿吴躲进诚品书局。逛至一隅,各色帆布袋精致可爱,安静地被折叠,规矩地躺在狭小的格子中,像只能在有限里做些尽情的展演。我感到莫名熟悉,仿佛已长久活在相同处境,于是停下脚步翻拣。 阿吴见我驻足,他喟叹道:“你不觉得本末倒置吗?帆布袋本意在于能重复使用,但商家为了持续卖出,常把它设计得很漂亮,让人看了想买。拥有很多,出门时又未必会带。”阿吴是真实参与世界的人,他确信不论大小,作为必造成影响。若三生万物、无与有相等重要,那么不去拥有,意义反而更大。亮丽总是炫目,使人有欲,但他仍是背着同一个帆布袋,反复清洗,直到褪色泛白不宜见光,或有人送他新的。我在一旁听着,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帆布袋只要有一个就好 我的家里没有购买帆布袋的习惯。因父母职业关系,家里总有许多免费获得的帆布袋。它们堆叠在楼下被当成小仓库的房间里,不是塑封未拆,就是被书本、杂志喂撑。大部分是来自不同大学的非卖品,纯粹以交流、纪念为目的——大学Logo、地标与活动名称,印制在棉麻布料上,深深浅浅。小的时候我不背帆布袋,嫌它单边负重,难以跑动。就算喜欢也只意思意思地背个三天,后欢快无赖地挂回母亲手上。不怎么识字的幼兽本就没什么情怀可言,母亲自是拿我没办法。 直至大学毕业收拾行李时,某种需要积极、自行贴近才能维系的记忆,闪现在那些该邮寄的箱子里。曾濡湿平织纹路的饮料水渍、同样浸淫凌乱的上课笔记。我将这段温和的大学时期里,无论偶然非偶然获得的帆布袋,挤压成没有形状的模样,塞入方正狭小的时空航船中。它们紧贴着对方,压缩彼此的颜色,从台湾回到马来西亚。 回过头来才发现,那像是某种预言。 那之后,我正式背起帆布袋,喜欢起那些刻印上方的文字。它们随着我散步、上课、搭飞机,来到新的居所,仿佛过去的自己以别种形态,递归到新的自己身上。除了袋子,还有毛巾、保温杯、帽T……。媒介良多。而我最像等待购买的帆布袋,活在生命的方正之内,某一部分渴求着表层之外的富饶多采。 棉麻不会膨胀,所以方正之内的自由是安稳的。例如,我能迷恋着非属即属的迷惑性。我能背起家中小时候看不懂的包包,装作自己来自其他大学,靠接住关于来处的疑问,肯认一些早就清楚的心意。心意譬如“我来自台大中文系”增至“我来自国大中文系”。衔称多变,不变的是有关“我是中文人”已成定式,无须讨论。我心安地在帆布袋境遇中,尽情嬉闹埋怨再往未知探索。有时候亦迷茫,不知该趋向光谱的哪个极端。我始终挣不脱那两条攀附信仰与梦的背带,如盆栽挣不开有限的沃土。 那天在诚品书局,我与阿吴离开帆布袋区域,抱着书籍走向柜台。有人迅速替补了我们的位置。脚步来来往往,手指挑挑拣拣。方正之外,总是萦绕好多声音。众声七嘴八舌,回应我于一切的迷惑:思考需要深入、生活总是勾连离散——要去到更远的地方。一直以来,我听着这些声音,深知装不完所有心意,却矛盾地不愿洗掉一点犹豫。 汰换是任何世间万物能被看见的尽头,但是,我沉默许久。 我下意识握紧挎在右肩的帆布袋,它印着“中文系Chinese Studies”的布料依旧鲜艳。我想像着几年后,毛球、尘与阳光将穿透它,如针线,缝入众多有关迁移的寓言。 帆布袋只要有一个就好,阿吴说。但是。 我本就只要一个帆布袋,一路颠簸。
4星期前
记得我年少时,经常到不远处的橡胶林晃悠游玩。葱郁树林深处有一道溪流,其间一段河床上布满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我戏水时总不忘捡几粒比较独特的,带回家收藏在屋里旮旯,得空就取出来观赏一番,别有一番乐趣。 初中时,随几个友人骑脚踏车到10公里外一座小山,爬上陡峭的山坡,到山顶去浏览那些星罗棋布的石头。面对形状怪异而硕大的岩石,我不禁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肃然起敬,心中陡然浮起这个山头的诡异传闻。不过我们都是懵懂轻狂的少年,毫无顾忌攀上大石摆各种姿势拍照,甚至感到沾沾自喜和豪爽。没想到多年以后,在《西游记:失落的帝国》中扮演观音的美籍华裔演员白灵竟来到这个山头,我当时不在故乡班卒,不然也许可以毛遂自荐饰演一个角色,名留影坛光宗耀祖。 高中时候,又与朋友结伴去30公里外金山山麓的阿依班那瀑布游玩,被那些布满河床河岸的石头震慑得目瞪口呆,觉得它们都各有姿色,魅力无穷,于是忍不住捡拾几枚比较特别的带回家做纪念。 后来在东海岸执教,不时会与心仪的石头邂逅相遇,在我平凡的人生旅途里激起阵阵喜悦的涟漪。例如林明河床那些鹅卵石就让我印象深刻,深感流水的力量如斯磅礴盛大,竟把石头的棱角用岁月的恒心给予剔除磨蚀,把石头的美丽平滑呈现了出来。还有离关丹20公里的斑斓瀑布,河水悠悠流经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石头,本来平凡的景色给烘托得如梦如画,让人心醉。 当然,最独特的还是关丹郊区米昔拉海边的黑沙滩,就布满了一片黑黝黝的石头,别处少见。根据地质专家说,这些石头其实是几万年前海底火山喷发而出的熔岩冷却所形成的,躺卧在此历经沧海桑田却不改旧时容颜,吸引无数游客到此一游。 关丹海边许多拐角处都有让人惊艳的岩石堆,可以慢慢用心欣赏,尤其惊涛拍岸的时候,我总会感到这些石头的坚强与执著。最近,有画家在一座大石彩绘,画出一只硕大的海龟,赋给石头新的生命,吸引无数人前来朝拜,拍照留影。 这些都是石头在我心湖掀起的涟漪,并且成为我无法磨灭的回忆。 18年前,我家不远处的空地要填土发展住宅,傍晚时分去溜达,发现黄泥土里有不少浑圆的石头,大的犹如拳头,小的有如鸡蛋,我见猎心喜,经管工的准许,捡拾了几桶回去,铺垫在屋旁的园地上。 岁月倥偬,园地上的棕榈树长得高大壮实,根须盘旋蔓延,竟然覆盖了地上数以千计的石头,我也无瑕理会,视而不见。但是棕榈树越长越高,我担心它会碰到路边上空的电线,以免后患,我下定决心雇人除之。清理枯枝残叶时,见到一些怯生生的石头裸露出来,方惊觉当初对石头的爱意和疼惜,备感惭愧和不安。 让石头重见天日 于是用锄头把被棕榈根包裹而深陷泥中的石头一颗一颗挖掘出来,又装满了几个漆桶,搁在屋旁一角。后来有一天,我决定让石头重见天日,因此每天早上坐在凳子上,把石头一颗又一颗铺垫在围墙边,务求它们彼此紧紧依靠,不要露出太大缝隙,让野草有机可乘。 这样花费了几个早上,那几桶石头又被我铺垫完了,虽然没有专业匠人的成绩,但因为是凭我一己之力堆砌铺垫而成,所以感觉十分满意且充满成就感,老怀高兴了好几天。 真的没有想到,那些平凡而不显眼的石头经过我用心的铺垫,竟然显现了一副自然天成的艺术美。虽然无法媲美争奇斗艳的花卉,却是踏实坚定的表征,让我的内心感到安稳,情绪愈加平静,觉得晚年生活的静好和安详。
4星期前
每当有风拂过,铃声响起,思念像是无声的旋律,在心里不断地回响。 风铃的故事始于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大概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在姑姑家玩得太晚了,于是留在了那里过夜。那是我第一次留在姑姑家里过夜,睡之前还挺兴奋,和表哥表姐们一起打闹一阵子后,就准备睡了。因为房间不多,所以我和婆婆还有表姐一起睡一间房。当大家躺在床上陆陆续续地睡着后,我却失眠了。失眠的原因不是认床,也不是因为太过精力旺盛,而是因为一串风铃。 印象中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大,挂在门外的风铃不断发出急促的铃声,在相对安静的房间里面,风铃声成为了那道突兀的声音。外面的强风和急促的风铃,让我越发地焦虑和不安,感觉像是有一个怪兽正藏在黑暗中大声叫嚣,随时准备扑向我。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藏在被子里面,试图隔绝那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躲在被子里面虽然感觉声音好像是变小了,但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声音,仿佛怪兽正在低声嘶吼,依旧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机会扑向我。心里的恐惧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而逐渐放大,随着时间流逝也不断增加,最后我还是没有忍住,躲在被子里哭了。 没过很久,本来已经睡着的婆婆听到我的哭声就起来了。她坐到了床边,轻声喊了我的名字,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我,似乎想要安慰我,让我放松下来。当时的我觉得婆婆就像是奥特曼降临,帮我打败了在黑暗中潜伏的怪兽。她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轻声哼着歌来哄我入睡。在她时轻时重的拍打节奏下,我最后还是缓缓地进入了梦乡,安然入睡。多年后的我也没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故事,一直都安静地遗留在记忆的缝隙里,等待着一个契机,让我再次想起它。 情绪终于大爆发 4年前冠病暴发期间,婆婆因为癌症去世了。在短短几天完成葬礼,出殡和安葬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很平静,没有想像中的崩溃和悲伤,仿佛在心里不痛不痒地带过了死亡这个话题。这种状态在我的生活中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只是偶尔感觉有一点不习惯,好像缺少了什么。这种模糊的情绪像是细小的雨滴落在手心,短暂感觉到一丝凉意后,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婆婆过世几个月后,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有点不习惯,仿佛少了一个会真的为我而感到开心的家人。 我的婆婆在情感表达上较为内敛,很少会有言语上的情感交流,更习惯通过行动来表达爱。当我逐渐长大,我们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交流也随之减少。后来我们每次见面她都不会让我空手而归,有时是塞给我自己家种的红毛丹,有时是之前逛街买下觉得适合我的衣服或发夹,也有我爱吃的零食和饼干。所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突然想起如果她还在,现在肯定已经高兴地准备好红包,想着下次见面要把红包塞给我,好好鼓励我,就好像我第一次在商场兼职的时候,腿脚不好的她还是特地上楼过来看看我,塞了一些零花钱给我,鼓励我好好工作。这时候的我会偶尔想起她,但还是没有引起我的情绪波动,仿佛时间真的抚平了一切。 累积已久的情绪,终于还是在一个寻常的下午爆发了。那时候正逢学校暑假,我陪着姑姑一起收拾屋子,整理那些堆积已久的陈年杂物,准备扔了那些已经闲置很久的东西。那天我打开了很多长时间尘封的箱子,也找到了几件旧时的物品,例如很多年前的那串风铃。在家里某一年准备装修的时候,它就被收进了箱子,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我把风铃拿出来后,轻轻用手拨动了它,木片之间的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早已失去原有的清脆。 听着沉闷的风铃声响起,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握住了曾经流逝在手心里的雨滴,曾经不了解的情绪好像也逐渐变得清晰,眼泪终于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那一刻的我才真的意识到,那个温暖的老太太真的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告诉我不要害怕不要哭,会做我最喜欢吃的饭菜,告诉我要多吃点,身体才会健康;也不会再有人坐在门前的那把木椅子,一边拿着扇子扇风,一边等待着我们回家。 没有时间倒转的奇迹,也没有能够重逢的魔法,所以我把思念写在纸上,绑在重新挂起的风铃上,让它随风摇曳。每当风铃声响起,我便知道你已知晓。
1月前
在槟城的街头巷尾,有一道深受本地人与游客喜爱的道地美食,它的名字因地域而有所不同。槟城人称之为“福建面”, 雪隆人叫它“虾面”,也有人将二者结合,称为“福建虾面”。尽管我曾在雪隆生活将近15年,但在我心底,那碗以虾头、虾壳熬成浓汤的鲜汤虾面始终叫做“福建面”。这一碗曾在成长某段时光中飘香的汤面,承载我在老家生活的独特记忆。 我的年少时光是在槟城土桥尾17层组屋度过的,这座不太起眼却矗立于乔治市入口的组屋至今拥有55年历史。小时候的我并不懂得欣赏这个地方,毕竟那是七八十年代,人尽皆知牛鬼蛇神混杂的黑区,唯一觉得我住的地方还不错的,大概就是楼下的面档,早上有一掀开锅盖就飘来香味的福建面;下午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叻沙、曼煎糕、包点;夜晚还有经济米粉、云吞面、炒粿角等,为数不多的面档承包了组屋居民和食客不少的早午晚餐和夜宵。 每当想起老家的面摊,我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回忆里总是浮现一缕缕袅袅升腾的热气,那是晨光中,浓郁的汤底飘散而来的香味,仿佛与阳光交织成一道温暖的画面。食客们围绕着阿陆伯的福建面三轮车小摊争相言笑,而阿陆伯再忙,脸上总是挂着亲切友善的笑容。直到长大我才明白,那些看似寻常的瞬间,即是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轻柔地牵引着温热的人情与世事。 阿陆伯的面和他一样实在 然而,随着时光的推进,曾经的人与事会慢慢淡去消失。阿陆伯因年事已高停了摊,其他的面摊也因为兴建高速大道而消失,甚至连我也搬离了那片土地。那些熟悉的场景,逐一被时日取代。旧组屋早在几年前翻新过,油漆焕然一新,可是物是人非。组屋楼下现连一个档口都没有,那些生活的温度仿佛随着时间一并消失。而我这次回到这个地方,再走熟悉的“回家路”, 竟是为了参加阿陆伯的丧礼。 丧礼上,我环视四周,竟没一个熟悉的面孔,只有灵堂前那张遗照中熟悉的笑脸。阿陆伯是我父亲的朋友,小时候对我疼爱有加;懂事后是作为面摊和食客的心心相惜;长大后是对和蔼长者的敬重。 阿陆伯退休后,常骑着他那辆老铁马四处游走,我偶尔在街头碰见他,父亲则常在菜市场或咖啡店遇见他,坐下来一起喝咖啡聊天。印象较为深刻的是数年前的一个早晨,我陪同父亲与阿陆伯一起吃点心喝早茶。尽管我对阿陆伯的身世与家事了解不多,但每次遇见他,我都很开心,心里总是涌上一股暖意。他还是一如既往,如我小时候那样叫我,他就像我小时候记得的模样,眼里带着关爱,即使岁月的痕迹爬满脸庞,他那亲切的笑容依旧温柔如初。 阿陆伯出殡的那天,是个阳光普照的一天,温暖得让人有些不舍。我特意出门品尝一碗福建面。我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一碗能够媲美阿陆伯烹调熬煮的福建面,光是炒虾和虾壳,再以虾头虾壳熬成浓郁的汤底,这些都是现今的摊贩所不屑一试的工夫。如今大多数的面摊,料少不在话下,配料也不再讲究,蕹菜早已成了省略号,虾子切得薄如纸,猪肉片也屈指可数。而阿陆伯的面,总感觉和他一样实在,每一口都是心意与手艺的传递。 食物,是时光的密码;味道,是回忆的起点。过往的点滴,如今早已模糊,但感受深存心底,尤其那份心中深埋的感激。如同我在灵堂前默默对阿陆伯说的,谢谢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您让我尝过世上无可替代的福建面,谢谢您成为我成长岁月中温馨的存在。您充满关怀的眼神、恳切的话语与朴实真挚的笑容,如同窗户洒进来的阳光,温暖而不张扬,照亮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这份感激与怀念,随着岁月愈发温暖深刻,亦是珍贵的被时间修饰过的美好。
1月前
1月前
自我有记忆以来,命运就给了我一张不同寻常的“名片”——我的掌纹。左手那条岔开的横纹,像是一条分岔的小路,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小时候,我不懂它的意义,只是隐约觉得,这条掌纹注定让我与众不同。 我出生在一个经济困窘的家庭,那时的家,是一间简陋的板屋,风吹过时,木板间总会发出隐约的颤抖声,仿佛在诉说生活的艰辛。夜深人静时,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穿透昏黄的灯火,在狭小的屋内回荡,像一记记沉重的叹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两岁那年,父亲被确诊为癌症晚期。年幼的我尚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只觉得家里越来越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家里的胖咪猫成了我唯一的倾诉对象。有一天,我轻轻抚摸着它,脱口而出:“胖咪猫,你知道吗?我爸爸好像快死了……”这一句天真的话语被一旁的外婆听见,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割在了她的心上。 父亲临终前,把我叫到床边。他颤抖的手握住我的左手,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仿佛要将所有的爱与未尽的嘱托刻进我的生命里。“去,跟二姑回家去。”他的声音微弱却坚定。那一刻,我虽年幼,却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站在一旁的二姑含泪牵起我的手,那天的离别,我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只记得父亲的眼神,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从此,我离开了原生家庭,来到二姑和二姑丈的家。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却为我重建了一个温暖的世界。从那时起,“二姑”和“二姑丈”成了我这一生中无可替代的“爸爸”和“妈妈”。 初到新家时,妈妈牵着我的手,微笑着对我说:“你是我们的孩子。从今天起,你就叫李洪娣。”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认真地解释:“‘洪’是你的根,永远不要忘了你的来处;‘李’是你的新生,愿你带着两家的爱,走向未来。”我虽然懵懂,但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包裹了我。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内心深处总有一道无法填补的空隙。每当我凝视左手那条岔开的掌纹时,仿佛看到两条不同的人生路:一条通往生父的记忆,另一条通往养父母的深情。妈妈偶尔开玩笑说:“你注定要吃两家饭。”年幼时,我只觉得这句话有趣,直到长大后才懂得,这不仅是双重的家庭,更是两份沉甸甸的期许。 那些年,我时常感到迷茫,像是被过去和现在的身分拉扯着,不知所措。有一位长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的名字里虽有‘洪’,可‘洪’有大水之意,太重了,或许会阻碍你的运势,‘娣’字带弓,含蛇形,会与你生肖相克。既然命运给了你一条岔开的掌纹,为何不重新给自己一个名字,带来新的开始呢?” 那句话触动了我内心的柔软。名字不仅是一个称呼,更承载着我的身分、过往与未来的期待。在爸爸妈妈的支持下,我将名字改为“李鈜沬”。“鈜”字金声玉振,象征坚韧与响亮;“沬”字带水意,却是柔和的水,润物无声,象征生命的灵动与重生。妈妈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名字改了,但‘李’家的爱不会变。‘鈜’与‘洪’谐音,‘洪’家的血脉依然在延续。” 我没有辜负两份爱 那一天,我再次凝视左手的掌纹。那条岔开的横纹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它既是命运的印记,也是我的选择。这条纹路,像一条延展的路,给了我重新出发的勇气。 小时候,爸爸常抱着我在院子里散步,指着花坛里的花朵说:“你看,这些花虽然颜色、形状各不相同,却能在同一片土地上共同绽放。”当时的我听不懂他的话,长大后才明白,爸爸不仅是在说那些花,更是在告诉我:我的人生也如这些花一样,承载着两份爱,在爱中成长。 如今,每当我凝视左手的掌纹,那条岔开的横纹早已不再让我困惑,而是成为激励我前行的力量。这条“掌纹”——这张命运赠予的“名片”,不仅镌刻着生父未尽的爱与托付,也承载着爸爸妈妈无私的养育之情。它让我明白,无论生活将我带往何方,我都要怀着感恩,将这两份爱交织成一条完整而坚实的路。 左手上的这张“名片”,是命运留给我的印记,更是我一生的使命。每一次努力与成功,都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告慰,也是对爸爸妈妈深情厚爱的回应。我希望有一天,当我站在人生的路口时,这张名片能成为最好的证明:我没有辜负两份爱,也让他们以我为荣。
1月前
漫游在外时,我是一个写作的人。 这像是暂时切断旧有的联系,换上一张短期Sim卡,我便有了流量无限的自由,在路上遇见的,也都是写作的朋友。交情多半止于初识的关系,我原以为他们半途消失之前,只需知道我在写作便好,写什么并不重要。 离开台北前一晚,九点多,我和欧利从大安捷运站出口循着谷歌导航,走向搜寻结果上的关东煮餐馆。女店员热情地引我们到吧台壁桌,我们把外套披在椅背上,并肩对膝而坐。 一室暖黄的小店坐满了夜食的人。我们在千禧年老歌中吃食、闲聊,随心哼唱的旧词也像软绵的高丽菜卷在口中层层淡淡地化开。 欧利下班后接着上日文课,吃得较多,而我习惯先将烫口的食物放凉,剩下什么吃什么。细嚼慢咽时,眼前附带餐牌QR的华语卡带盒一次次地吸引我,好希望能扫码点歌。 突然,欧利说他买了我的书。 “哪里买的?”我有些意外,并有感温馨的用餐氛围微微颤动了一下。 “博客来。” “博客来没有我的书啦。”我得意地说穿。欧利立即搜寻书店,填资料,办会员,像是马上就要下单。眼见欧利一脸认真,我反应不来,也无法直说感谢。旅馆房间还有几本手记,但我从未想要给他。也许我应该假装博客来真的有我的书。 一本书完成了,却不想被读见,我不是不知道这有多矛盾。 出书这一年多,有时带书去书店,或与朋友面交,我总是欣然To签、祝福、递送,非常放心。偏偏面对越亲的人,我越是抗拒。我的书写大概就是我最不愿他们靠近的领地。他们的翻阅如同过界,意味着可能的不解、失措,甚至伤心。都让我极想逃跑。好在最亲的人只知道我写东西、我出书了,有时帮我收存剪报与寄件,不会细读,也不怎么过问。我们这样一起就好。 不确定这是书写自己的后患,还是根深的亲密恐惧,以至于有时我会假设,如果这是一本小说,或是诗集。随着安全社交距离缩短,写作的人写什么,无论是体裁或内容,都还是重要的。 欧利断断续续喝了半杯高球,语句开始飘忽,微醺的眼睛一直不自觉地瞇起,我越来越看不进去。 后来,我偷偷通过搜索栏找回小餐馆,并在底下读见好些负评:女店员态度差;怀旧中文歌曲突兀;没事想被骂可以啦;酒水不行;食物吃起来美味但强烈怀疑加过多味精,用餐隔天嘴巴还有灼伤感、严重水肿…… 对于餐馆的印象,竟是经此而完整的。 请记得我比较开朗的样子 读过我的欧利,会不会就像我找见这些说法般,看到我更具象的糟乱、不堪、损毁?尽管大都已经与现在的我无关,我仍希望,哪天欧利看完了,不要告诉我。比起沉郁的书页,我更想欧利从这些天流连街巷的晚饭、一起健身的时段和散步的路径,记得我比较开朗明媚的样子。 忘了欧利有没有喝完他的高球,应该是没有的。我倒记得他搜索餐馆时不大参考星级和评论,而是随心前往。我喜欢欧利这样。决定踏足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有失望的可能。要是透过评论推敲体验,依照我们趋吉避凶的习性,大概就不会推门而入,更不会知道出于我们都刚好喜欢周董早期的〈安静〉、〈退后〉、〈晴天〉,才会像认定那一首首旧歌一样记得这里。 我很庆幸我们先踏进去再说。 怀旧歌单遥遥无尽,每一首歌都像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我好想一直待下去。但欧利隔天还要上班,我得早起退房。我嘴上答谢他几天来的请客作伴,自行结了这顿饭。 今晚餐点还可以吗? 都很好吃,我很喜欢。以后会再来的。 离开餐馆,夜晚更深,空气更冷了,必须把外套穿回来。本应一路往大安站的方向走,但欧利想再散散步,我们便沿着路口处狭长的人行道,走到临近的和安公园。 四周寂静,小孩和宠物都回家了。斜坡平缓的洗石子溜滑梯旁,我们脚踩厚实的安全地垫,隔着各自的外套拥抱。那一刻我的身心突地松懈下来,不用顾虑自己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写作的人,以及欧利会读懂多少、看到什么。我看见顽抗尽处的我,其实渴盼能够在字里行间,被这么找到。
2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