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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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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当父亲去世之后,她的课业一落千丈,性格从活泼变成自卑。后来升上高中,星云大师在当地建庙,办活动,她去参加活动时,就与佛教结了缘,打开了成长时期对生死的谜团。后来她便决定出家,皈依大师门下。 无预警的生命终结,往往会给身边的人留下遗憾与疑惑,尤其是儿童或少年,这种生命教育初体验,往往会给他们留下难以抚平的伤口,“死亡”是无法再被提起的字眼。 这两位分享者,同样都在年少就经历过死亡;一位是父亲在她14岁时突然离世,那一夜的惊心历程让她久久无法释怀,“父亲”成为她20年来无法再提起的字眼。 另一位从8岁起就有了“死亡初体验”,之后的成长路不间断经历亲友的离世,死亡给她的人生带来很大的自责与困惑。 所幸最终她们遇上了“生死学”这位老师,让她们从死亡困惑的漩涡中解脱出来,感叹如果早一点认识这位“老师”,面对死亡就可以应对得更好一些。 马来西亚佛光文化出版社副总编辑妙开法师,也是慧开法师《生命的永续经营》著作的马来西亚简体版主编。 她表示,父亲在她14岁那年就往生,当时父亲只是44岁,年少的她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这么年轻就离世,死后会去哪里? 因为父亲突然离世,让她对生死教育有需求,不断问母亲父亲去了哪里? “我还记得父亲走的那天是凌晨2点,母亲在房里大喊,我就跑进去他们的房间。当时的我是不知所措,马上打开窗口对外大喊,希望有人可以来帮忙。邻居之后过来帮忙把父亲抬下楼,当时的身体已经往下沉,那一刻我很害怕失去他。” 当父亲去世之后,她的课业一落千丈,性格从活泼变成自卑。后来升上高中,星云大师在当地建庙,办活动,她去参加活动时,就与佛教结了缘,打开了成长时期对生死的谜团。后来她便决定出家,皈依大师门下。 ◢妙开法师曾怕提起父亲 妙开法师形容,师父如同她的老师与父亲,是她生命过程里的第二个父亲,而慧开法师这本书带出了师父对弟子的教育很扎实,书里看到大师的影子。 “如果当时(父亲离世时)我就看了这本书,我会比现在更好!” 她是在由《星洲日报》和富贵集团联办,《活力副刊》策划的“生命咖啡馆”系列之“生命的永续经营──生命的礼物”讲座会上,分享她的生命教育历程。 大家现在所认识的妙开法师,是一位开朗的法师,但她自己却说,出家之前是个非常自卑的孩子,甚至出家后也是没有自信的弟子。某天大师让她出任一个职务,她胆怯不敢接受,大师却送她一句话:“头都敢剃了,还有什么不敢?” 她表示,在父亲往生后的20年里,她很怕别人在她面前提及“父亲”两个字,直至接触佛法,了解生死学后才改变,解除了她心中对父亲死亡的疑惑。 她表示,慧开法师的《生命的永续经营》,解开了人们对于死亡的很多疑问。如轮回,一般人认为轮回是佛教的概念,但这本书中却讲解了天主教与基督教都有轮回的概念。 “慧开法师教会我们如何在轮回中面对自己,找到生命永续经营的方法。” ◢陆海燕:我死而无憾! 陆海燕是生死学实践者,她从自学、自助到助人的这段路上,遇到非常美妙的过程,所以她可以说出:“我现在是死而无憾了!” 她经常出席生命教育的活动和阅读生死学丛书,也长期接触癌症病患,陪伴患者走过人生艰难的历程。 她表示,因为经常接触癌症患者,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患者,但她并不是,她喜欢用文字记录生命中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她相信“十方三世”宇宙人生观,在她38岁那一年更加确定这个概念,生死学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表示,3岁半她就离开父母,在不同国家生活,从小就体会到生离死别。8岁那年,她最要好的同学意外身亡,全班同学都安静的坐在位子上,只有老师在擦泪,而她只知道这位同学突然“消失”了,再也见不到。 ◢自责没多留心轻生者 18岁她再次经历死别。她在高中时一位要好的同学喜欢唐诗宋词,而她喜欢音乐。 “我曾经问她为何喜欢宋词,她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升上高三的那一年,那位同学在家中轻生,那是她第二次轻生。面对同学的死亡陆海燕感到很自责,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多留心或许就能阻止这个悲剧。 往后的28年,每年的同学忌日她都不出门,在家缅怀那位同学。 陆海燕表示,她的母亲在2008年去世,死前那4年她母亲是个植物人,而她只是探望过母亲一次,葬礼也没有出席。第二年她的父亲也去世,同样也无法送终,成为她的遗憾。 然而死别还是没有在她生命中停止,50岁那年她的一位好同事因为癌症病逝,一波接一波的死别严重冲击着她。幸好之后她认识了生死学,才有今天的成长。 她坦言,多次的死别令她感到很自责,尤其是18岁那一年好同学的离世,因为当那位同学第一次轻生失败后,她曾劝告“以后不要这样了”,同学笑说:“今年不会了”,当时她就知道还会有第二次,然而那时候的她却没有条件、能力与知识去挽留。 “所以我很抗拒防自杀这样的字眼,这样可能会刺激一些人更想去做!” 她表示,之后同事因癌症病逝,她同样感到自责,因为当时她跟同事一起进行抗癌工作,却不知同事也患上癌症。同事的去世,让她反省到在忙碌的工作中,必须照顾自己与伙伴的健康。 在一次又一次的死别打击下,陆海燕非常沮丧,幸好她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还有两名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在38岁那一年选择成为单亲妈妈,自己一个人带大两名孩子,压力很大,但也成为她生存的动力。 “曾经有一个晚上,压力大得令我想自我了结。幸好有两个孩子,让我懂得转念,为了他们为要好好生活。那时候我一个人打三份工。虽然生活很辛苦,但我不断学习与创造,包括学习生死学,改变了我的人生。” ◢保持空杯心态,不忌讳任何事 陆海燕认为,启蒙老师对学习生死学很重要,曾广志博士与冯以量对她影响很大。2012年她拖着最虚弱的身子(患上肺结核)上了第一次的生死学课程,两天的课程下来,她发现原来谈死亡可以这么开心与温和,于是她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工作中,此后每年都持续上生死课程,让她在生死学上更加精进。 在学习生死学过程中,她发现学习得保持空杯心态,保持好奇心,没有忌讳的做任何事情,包括拍遗照、躺棺材等,让她逐渐成为一个生死学实践者。 她觉得,在学习生死学的道路上,自我觉察最重要,不论是身体(疼痛感觉)或心理都要察觉出来,她把这些感觉都写成日记,作为自我化解与成长的方法。 当她把所学到的生死学知识都用在帮助人,关怀癌症病人,成为生死学实践者之后,她的第二个梦想就是自资出书,把这些年来所看、所学分享给更多的人,让迷失在生死深渊中的人得到慰藉。 “我的书的书名叫作《在困境中发现生命的礼物》,完成这个梦想之后,我觉得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Bonus,把余下的时间去帮助更多人,对我来说我现在可以无遗憾的死了!” 她认为,学习生死学的好处很多,在个人成长方面,解答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了解自己的生命历程。其次也可以助人,如她现在所做的帮助癌症病人走过每个阶段,感恩这些生命勇士给她亲身示范了奋斗过程。
1星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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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期前
2星期前
在人生的路上,常看到许多做父亲的朋友,对着孩子们,说话总是爱绷起面孔,没有一丝的微笑。 那天,我对一个这样的朋友说:“你常常对孩子们,总是着绷起面孔和他们说话,语气总是重重,让孩子们都感觉到有些恐惧。” 他就回答我:“这是老爸的尊严,不严肃他们哪会听你的话?”他又说:“我骂他们,就是教他们,有时还要大声他们才怕呢!” 我在想,教孩子是要他怕的吗?在你的面前,也许他们会低头不语,但会把话听进耳朵,放在心里吗?如果长期这样,日后就很难和孩子沟通了,因为他怕你。 这位朋友,我常见他在茶餐室,和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脸上总带着微笑,不时嘻哈大笑;可是,一回到家,就绷起面孔来,让孩子们看他的样子,这就是你们的老爸!我在想,长年累月,他便已习惯,这就是做老爸的样子;孩子心里,老爸也就这样的了。 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把孩子以朋友的态度来对待,孩子一定有许多话会和你讲,与你聊,那么,之间的沟通就容易了,你说的他都会听进耳朵,放在心里,这不是更好吗? 我默默在想,有的人心里有爱,面上没有爱;有的人面上有爱,心里没有爱,那么人与人之间,就比较不容易沟通,办起事也不会那么方便! 人字,一撇一捺就成一个人,可是,要做好一个人样,真的就不那么容易了!
2星期前
“不要那么大声,会吵到邻居的啦!” 这是亲朋戚友最常对父亲说的一句话。 父亲声音宏亮而铿锵有力。每一次过年到亲戚家拜访时,只要父亲一开口,大家都知道是他来了。我的表侄儿和侄女们甚至帮我父亲取了一个绰号叫“大声公”。小时候的我曾经与父亲玩过一个游戏:我俩站在走廊的两端互相喊话,看谁的声音能完全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可想而知,最后的胜利者是谁。 这一点,我完全没有遗传到他的基因。我声音低沉,说多了声音甚至会变得沙哑。 父亲喜欢与人分享他工作或生活上的趣事,也喜欢讲笑话。在大家眼中,他是气氛担当。年轻时,父亲热衷于跳迪斯科舞(disco),无论是友人的派对还是娱乐场所,总能见到他高挑的身影。 “大家当年都称你爸爸为迪斯科王子呢。”要不是母亲作证,我还真不敢相信现在那个连门都不愿出、晚上9点就准时上床睡觉的父亲曾经也有那么一段的年少轻狂。 这一点,我也没有遗传到他的基因。与其成为气氛担当,我更喜欢当聆听者。我不喜欢吵闹的派对和娱乐场所,反而更享受安静的咖啡厅。 尽管在亲戚们的眼中,父亲是个热情又有趣的人,但小时候我和父亲的关系一般。由于父亲小学是马来校毕业的,因此他不怎么会说中文,但是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福建话。我恰恰相反,不太会说福建话,但中文话却说得很溜。亲戚们都说,我和父亲交流的方式很独特:他和我说福建话,我则回应他中文。这样的默契,一直持续到现在。 印象中,父亲很少骂我,反倒是母亲骂得比较多。父亲他并不介意我的成绩是否卓越,反而介意我是否饿肚子或迟睡。只要我触犯以上这两件事,父亲会非常严厉地责备我。那时候的我非常不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甚至直言相冲,怪他多管闲事。我很少把心里话说给他听,很多时候总感觉父亲和我并不在同一个频率上。 自我开始离开家乡独自在外生活后,我才总算明白父亲唠叨里隐喻般的关心。每一次回到家乡,我会愿意陪他坐在客厅看那些我不喜欢看的国语新闻台和台湾长篇连续剧。以前的我总是把好长的时间都花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打游戏,根本不想坐在客厅陪伴独自一人看戏的父亲。 差一点就失去父亲 18岁那一年的我刚考获驾驶执照。父亲不放心我一人驾车出去和朋友聚会。即使他工作回来很累,他还是会坐在副驾驶座陪着我到目的地。接着,他再把车开回家。那时的我觉得厌烦,因为父亲只要一坐上副驾驶座,就会开启他的“紧箍咒”模式,不断地对我唠叨 “驾慢一点、打Signal、看左、看右、不要这么靠近前面的车……”这样的陪伴持续了4年,最后是由于我当了实习生,上班时间和父亲的放工时间对不上,因此只好终止。但只要当天下雷阵雨,父亲还是会特地放下手上的工作,赶回来载我去实习。 前几个月,我与父母亲到一家咖啡厅歇息。当时,我没有察觉到椅子旁边有细小铁片,手肘就撞上了。我不觉得疼,血却沿着伤口溢了出来。父亲见状,很是紧张,让我别乱动。母亲倒很镇定,递了张纸巾给父亲。父亲则快步走到厕所沾了水,帮我擦拭伤口。我很镇定地告诉父亲不必大惊小怪,毕竟这样的小伤口我不是第一次见,过阵子它就会自然痊愈。父亲不认同,他觉得这样的伤口不谨慎处理的话,会细菌感染,容易发炎。急匆匆地,他走到车上拿了黄药水,又走到了附近的药剂店买了创可贴回来。看他小心翼翼地帮我擦药,再贴上创可贴的那一刹那,我的眼镜镜片顿时起了雾。 父亲这模样,自从我踏入社会工作就再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父亲对我的关怀,从来都不是嘴巴说说而已,他总是以行动来表示这份父爱。明明我快踏入3字头了,可在父亲的眼中,我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6年前,我差一点失去了我的父亲。父亲由于细菌感染,心跳薄弱,进入了紧急病房。 那是一个特别难熬的夜晚,我设想了很多结局,每设想一次,就掉一次眼泪。我们等了好几个小时,庆幸的是终于等来了医生的一句“你爸爸醒来了,但需要留院观察。”父亲向来很少生病,对我来说他就像是棵大树,为我和母亲遮风挡雨。有他在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有安全感。我甚至不敢想像失去他后的我们会怎么样。也自从这次事件后,我意识到父母亲的逐渐衰老,意识到什么叫作珍惜。 我想对父亲说:爸爸,原谅女儿小时候的任性妄为,感谢您一直以来为我的付出和无私爱护。您是全世界最关心我有没有吃饱穿暖、受了伤有没有擦药的男人。愿您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2星期前
4星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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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前
2月前
我常自称自己是森林出生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说呢?来到我家,你就知道了。 我家坐落在一片森林的中央,四面八方,围绕着的,除了树,还是树。每天清晨,唤醒我的,并不是锅碗瓢盆的声音,而是麻雀和虫儿在窗边的欢唱。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繁茂的树木,是觅食的松鼠,幸运的话,或许还可以看见挂在枝头的小猴儿。 不过,我最爱的,并不是这生机勃勃的清晨,而是那悠闲寂静的下午。每当到了下午,我总爱喷上一层厚厚的驱蚊液、换上一身厚厚的长袖长裤,穿上一双笨重的长筒雨鞋,再带上一顶宽大的草帽,跟随父亲的脚步,跑入森林里,融入这万籁寂静的情景当中。相比我的全副武装,父亲的装备就显得轻巧许多:开胶的橡胶鞋子、洗得发白的宽松牛仔长裤以及破了好几个洞,依旧舍不得丢掉的上衣。 跟随父亲进入森林的,不单有我,还有一群“拖油瓶们”——父亲从路边拾来的6只狗儿。它们似乎知道是谁将它们带到家里来着,时刻跟在父亲的左右,就算父亲进入森林,也片刻不分离,就像父亲的小尾巴似的。因此,在跟随父亲进入森林时,总会看见这么个景象:老成稳重的,走在最前头,充当开路先锋;年轻气盛的,总爱上演着追逐大战,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年纪较小的,总会不自觉地偏离“轨道”,不消几分钟,发现自己掉队之后,便会自觉地归队。我总爱对着父亲,调笑说:“你这是逃难?还是挖宝藏去了?拖家带口的,谁也不落下。” 父亲进入森林的最终站,是一个建在山丘上的小凉亭。到达小凉亭之前,还必须越过几座小山丘,再爬上一个大山丘,才能抵达。虽只是几座小山丘,和真正的高山比起来,还是轻松得多的,不过相比刚进入森林时的平坦,山丘的陡峭便显得格外曲折坎坷。 还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入森林,看着一峦接着一峦的山丘,心中的小人儿已蹲在角落哭泣。叫苦连天未果后,只能跟在父亲身后,乖乖地爬过一个又一个的山丘。当时的我,杵着一根由树枝制成的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路,都得试探性的往前面高及小腿的草堆戳上几下,生怕有未知的生物从中蹦出。相比我的小心谨慎,父亲显得格外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对未知前方的恐惧和迷茫。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每当想要扔下手中的树枝,放弃前进的步伐,父亲的声音便会适时的响起,仿佛一颗定心丸一般,平复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就在思绪无数次的在“坚持”与“放弃”之间来回横跳时,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见了小凉亭就在不远的前头。备受鼓舞一般,我提起千斤重般的双腿,加快自身的步伐,一时之间竟还越过我父亲。 然而就在靠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根绑着破布,插在土里的树枝。 “你想回去吗?” 似乎是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想返程。 “爸爸不会阻止你回去,不过,你已经走到这里了。真的不打算再走下去吗?” 父亲扔下这句话,便越过我,继续往下走。看着父亲的背影,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跟上父亲的步伐。看了眼跟上来的我,父亲开始自顾自的讲解起在森林里种植的植物,以及第一次踏入森林的情景。正当我的思绪开始陷入父亲所描述的情景,突然就撞上了父亲的背脊。正当疑惑父亲为何停下脚步,便发现眼前的,正是我渴望的小凉亭。 其实,说它是小凉亭都算抬举它了。墙身是几片尼龙布,屋顶是几片断裂的铁片,柱身是几根简陋的竹竿,家具是父亲亲手打造的几把小木凳。就是这么几个简陋的用料,竟也陪伴父亲渡过无数的风雨。也正是这么一个简陋的小凉亭,拂去了我的疲惫,无论是身,抑或是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下次还要跟来吗?” 犹豫了片刻,我点了点头,说:“要。” 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都化成一道道的叹息。我仿佛在父亲的叹息中抓住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抓住。 直到现在,只要有时间,我都会跟随父亲的脚步,或是独自来到森林,重复着第一次踏入森林的路线。 只不过,我的最终站,已不再是这座小凉亭,而是那越过一个又一个山丘的,自己。
2月前
大部分的灵车都有车头照,车后尾随一群黑白素衣的子孙。有时车窗没关,隐约能听见唱佛机微弱的呢喃。7年前的雨天,一辆货车改装的黑色灵车无声无息驶入停尸间的遮阴棚。这辆车,以15分钟的车程,为我和爸爸的相处划上句点。而爸爸的遗照,并没有挂在车前。 小学范文的家庭出游记,对坐满一家五口的车内景象如此举例描述:“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我和哥哥姐姐在后座吃零食,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前往目的地。”在我的记忆里,这画面几乎不存在。我鲜少向他人提起,我的父母在我9岁那年正式分居。分居,对当年9岁的我而言究竟是什么?若以家庭日常画面比喻,大概就是一家五口再也不会共乘轿车出游。 成长的时光,我虽然和妈妈同住,但爸爸隔三差五会来探望我,载我到附近兜风,铺陈父女俩共乘之路的回忆。车子、父亲、女儿,这些零散的画面、父亲的形象,在我的记忆储存体十分有限。我只记得,上车后爸爸总会一直坐在我的右侧,一手托着头,一手慵懒地握方向盘。途经茶室,爸爸会顺便外带一包茶冰,他吸了一口,将茶冰挂在信号灯上,我和他,即将前往某个地方。父女俩的互动,仅此而已。升上中学后,我经常因为课业繁忙,爸爸开车载我出游的次数逐渐减少。“什么时候有空?” 他不曾催促我。“再看吧,活动很多。”话筒另一端的我说。“哦。”至今回想,我才发现当年,爸爸虽然没有明说,却默默地在车上等我。 16岁那年,我和爸爸终于在车上相会。然而,我们相会的车辆,从一般私家车,改成一台黑色的灵车。我爬上副驾驶座,开车的不是爸爸,而是一个头发蓬乱、满脸胡渣的叔叔。车内的信号灯依然悬挂一包褐色的茶冰,司机的脸庞并非我熟悉的左侧脸。偷懒的爸爸,躲进棺木,在后座休息。根据妈妈的转述,爸爸素来对开车深感厌烦。每次让他开车载我们出游,他总是以“塞车”为理由,敷衍妈妈。偶尔兴起,爸爸才会载我们四处兜风。妈妈忍无可忍之下,三十几岁时到驾训班考了一张驾照。从此,妈妈成为自己和孩子们的司机;爸爸的地位,仅沦陷为我的专属司机。灵车,属于我和爸爸最后的独处空间,爸爸终于不必开车,也能和我一同出游了。 细雨中,那辆没有车头照的灵车倒车,在距离我5米前停下。如此近的距离,令我畏惧,心想,该不会爸爸的灵车是这辆吧?司机下车,口中还叼了根烟。他从容地吐出一圈烟,然后走向妈妈,确认死者身分。妈妈指向捧香炉的我。司机抬眼一望,随手将烟蒂丢在地上。他利索地打开后车门,从车里抬出一个便携式斜坡板,准备将爸爸的棺木推上后车厢。司机将棺木固定于轨道,甩了车门,向我招手,我赶紧绕过灵车后方,快步走向副驾。我先将爸爸的香炉搁在座位,左手拉了上方的手柄借力。灵车内充斥难闻的香烟味,鼻子过敏的我打了个喷嚏。“怕吗?”司机忽然开口问,我猝不及防——该怕的,是他,还是身后的棺材?我无法定义这种恐惧,不知所谓地耸肩。 “上路要叫,过桥要叫,到了目的地也要叫。”司机一边发动灵车,一边叮嘱。我对司机的嘱咐毫无反应。严格来说,我从登上灵车的那刻开始心不在焉。一会儿担心打翻香炉,一会儿害怕看不到妈妈,还得提防叔叔把我载去别的地方,我的脑海不断上演小剧场,思绪十分混乱。直到从左侧的车后镜看见妈妈的车子尾随灵车之后,我内心的不安才感到舒缓。实际上,妈妈理应是跟灵车的最佳人选。然而,妈妈从昨天惊闻爸爸去世,能干的性格立即从角色设定中抽离:“分开了那么久,面对这种事,我还是很怕……”妈妈从昨天开始,一直问我要做什么,忘了我不过是16岁的黄毛丫头。身处外地的哥哥姐姐回家之前,妈妈能依赖的对象只有我,而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勉强硬着头皮处理,除了开车。所幸,哥哥晚上从吉隆坡赶回家,才能载妈妈来停尸间办理手续。 面临分开多年的丈夫骤世,妈妈惶恐中带点自责。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未亡人,若坐灵车仿如乘坐一趟回溯时光记忆的车,伴尸如伴君,坐灵车,分分秒秒提醒妈妈直面死亡,检视自己与丈夫的点点滴滴,如何从相遇、相识、相爱走到今天的地步。他们之间,少说有25年的故事需要梳理,绝非一刻钟的车程能想明白,她怎么有勇气登上灵车呢?灵车缓缓走动,哥哥载着妈妈,娓娓跟随。我隔着玻璃屏看爸爸的棺木,快速别过头,用头发遮住右侧脸。唱佛机发出沙哑的佛号,司机摇下三分之一的车窗,细雨已经停了。我不说话,思绪伴随一丝长烟飘出车外。以往,父亲总是在前座开车;这回,父女俩共同乘坐灵车,而我在前;爸爸在后。 司机打了方向灯,说前方有座桥,提醒我记得叫魂过桥,我瞬间回过神来。灵车拐进小道,越过大水沟上一座陈旧的小桥,我喊了一声:“爸爸,过桥了。”憋了一早上的泪,终于从眼角缓缓流下。我用衣角擦干泪水后,竟然无法从车镜看见妈妈的车,我开始慌了。我回头再看一眼爸爸的棺木,多希望爸爸能和我说话,但这不可能发生。灵车左弯右拐,司机提示即将路过一座拱桥。灵车经过拱桥的时候顿了顿,我微微跳了起来,双手竟然稍微松开,香炉倾斜,我来不及反应。所幸司机一手稳住香炉,香炉这才没有打翻。当灵车驶入平地,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本能地回头,只见爸爸的棺木依然稳稳地卡在后座。 原来,妈妈早已在灵堂等候,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超的车,或者,抄了捷径?灵车司机将车停在灵堂前,我喊了一句:“爸爸,到了。”司机熄火,打开后车厢的车门,装置便携式斜坡板。我笨拙地跳下灵车,小心翼翼地呵护差点被打翻的香炉,涣散的眼神露出惊魂未定的神态。下车时,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往妈妈的方向走去,爸爸的棺木随即被灵车司机推进灵堂。接过香炉时,灵车司机用深邃的鱼尾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完事之后,妈妈连忙向灵车司机道谢,目送那辆黑色的灵车绝尘远去。“刚才,你怕吗?”妈妈问了和灵车司机同样的问题。妈妈泛泪的眼眶注视着我,我观察她的神态,摇头。“别装了,我们都怕,哥哥的手还抖着呢。”妈妈的话语,打破了严肃的氛围,我们都笑了。 陪伴爸爸坐灵车的这程路,成为变相的家庭出游记。妈妈虽然是爸爸生命的副驾,但那年的婚姻变故,让她提前卸下副驾驶的职责,毅然载着三名孩子,勇敢地开往新方向。两夫妻分车后,爸爸的车子,始终围绕我们而行。日子兜兜转转,爸爸依然在老地方,等待我们上车。最后,我上了爸爸的车,成为他的副驾驶;妈妈以夫妻之名送爸爸最后一程。灵车的邂逅,我们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桥,我永远无法忘记,一家人分隔两车,却又紧紧相偎的感觉。 相关文章: 手写姓名/金睿瑜(峇六拜) 出走的祝福/金睿瑜(峇六拜) 外婆的声音/金睿瑜(峇六拜)
3月前
“快啊!在望什么?快拿小板凳过来看小鸟呀!”走过一个公园,看见一个父亲对着一小男孩喊道。我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看着他们,看着鸟笼里的鸟,思绪隐隐把我拉回童年。是的,那时,父亲也同我说过相似的对白。 童年时,父亲喜欢养小鸟,也喜欢带着我四周会鸟友,为了躲避课业,我总跟着父亲跑,母亲也奈我不何,只能唠叨父亲,父亲这时总是宠溺地笑着望我。我总是跟着父亲,骑上小铁马,迎着风,一起带着我们家鸟儿去兜风,去品茶,去看河边鱼儿,去看二叔果园,去听父亲好友故事。我们一起对着小鸟吹口哨,一起对着小鸟说话。父亲也手把手教我喂食小鸟,我们每日一同喂食小鸟,一同看它饮水,一同帮它洗澡。试过一次,父亲让我看顾鸟儿,我却好奇把笼门打开,把我的玩具放进笼子里想和鸟儿一起分享,然后忘了关上笼门,幸运的是鸟儿没飞走,或许它也喜欢我和父亲吧,所以不舍得飞走。 青春期,不再喜欢跟着父亲往外跑,也不再喜欢家里养的小鸟,我早已厌倦,总觉得很吵,很烦心。父亲总是不放弃一直邀约我一起去溜小鸟一起去会鸟友,我真的觉得很烦躁,天气热晒,我真的只想躲房里。童年的一次次雀跃迎合到青春期的一次次敷衍拒绝,一步步把父亲推向低落的深渊,我是知道的,我选择不去想多,我自私,有了自己思想自己爱好就不想和父亲呆一起,只想自己躲房间享受独处时光。有时候,经过鸟笼,我们家的鸟会对我吱吱叫,我还会瞥视它一眼。试过,我也讨厌它,觉得分散父亲对我的爱。 忘不了,那一刻。那日,父亲来敲我房门,想带我一起去遛鸟,我一再推搪,父亲一直问为什么,我真的觉得够了,莫名怒火上头,我瞪着父亲,站起来冲去把房间门“碰”地关上,把父亲搁在门外,那是第一次。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到的,看到了父亲眼角的错愕和伤心,我那时不明白,那有什么大不了,至于吗?后来,父亲不再邀我一起带鸟儿去兜风去遛鸟,也许是怕打扰我,也或许是生怕又被我拒绝。因为那一次关上房门,也关上了我们间的心门,我们都心存芥蒂,不再提一起遛鸟,错过了更多一起的机会和时光,剩下的都是开不了口的惋惜,童年的回忆也只能停留在过去了。甚至于过不久童年陪伴我们的那只小鸟离开了,我也不曾看它一眼。 父亲节我不愿再错过 那时鸟儿的离去,让父亲很伤心,一段时间过得很消沉,仿佛失去了精神依靠。那时的我不明白,至于吗?现在看着公园遛鸟的父子,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我们,我才明白,父亲那时失落的不只是鸟儿的离去,他更多的是不舍我和他之间曾经的童年开心回忆就这样逝去,不复存在。 肩膀这时被拍了一下,思绪一瞬间被拉回,我恍然带着红眼转过身,是他…… 父亲一手捧着我家后来养的鸟儿对着我一脸茫然。“你怎么了?快回家,老妈子又骂了,迟开饭。”我点了点头,挽着父亲的另一手臂一起走回家,望了望身旁的父亲,他老了,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也多了丝丝白发。望了望父亲笼里鸟儿,它叽叽喳喳地对我叫着,我突然不再觉得吵,不再觉得烦,反而感到庆幸,庆幸有它这些年陪着父亲。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原来我还有机会,我不愿再错过。分明是局内人,多年后,方看清,父亲喜欢的是和我一起养鸟儿的时刻,父亲喜欢的是和我相处的每一点回忆,父亲喜欢的是和我一起养育鸟儿的光阴,父亲喜欢的从不只是鸟儿。 这个父亲节,我不愿再错过,我要带着父亲一起拿着鸟儿去捕捉以前的每一个相处回忆。我和父亲说,这个父亲节早上我们一起带鸟儿去喝早茶吃点心,然后再带鸟儿到极乐洞兜风。父亲转头望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没多说,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更多的是惊喜,我忘不了,父亲那日的幸福笑容。父亲老了,或许不能再承受多一次的拒绝,再一次的失去了。希望这个道理我没有太迟醒悟。 一生短,一梦长,光阴消散,愿他和它平安喜乐。
3月前
刘国光/油棕路(上) 前文提要:我们的神经却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也没有一丝倦意——附近高矮不一的草丛不时传出窸窣声,足以让我们的耳根僵直。 经过一番折腾,父亲终究只得劳驾正值耋耄之年的婆婆给人带路,驾着罗里进芭“拯救”我们。年迈的婆婆也有些时日没有踏足油棕芭,早已不熟悉芭里头的路线,再加上夜间老人家眼力不好,所以也兜了好些冤枉路。父亲全程用着电话和婆婆联络,指引他们到鸡笼子的附近,和我们会合。罗里在颠簸的石子路晃荡,后方木制栅栏围成的货斗因震荡而发出噪音,惊醒了鸡只,一颗颗充满好奇心的鸡脑袋钻出围笼铁丝的缝隙看热闹,像如今,一点也没有改变。 摩托车熄火停止,思绪回到当下。只见一个外劳将堆积如山的油棕果实,从鸡公车卸下,堆积在石子路边,等等会有一辆大罗里沿路收集。父亲和外劳俩噼里啪啦地用马来语交谈,语速极快,感觉所有suku kata全都糊成一团,想要挖掘其含义的动作就好比想在面汤中捞起打散的蛋丝,怎么也无法避免汤水那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父亲交代外劳通知罗里佬,让他下回收割油棕果的时候驶新铺的路,因为过几年旧路不能承受重型车辆而崩坏的时候,又得花多一笔钱修路。两人谈着谈着,外劳突然指向我,“U anak ke?”父亲点点头,“Yalah, datang belajar.”后来外劳回复了一连串的马来语,意思大略是:这样很好啊,多进芭几回就能上手了,说得父亲像捣蒜头一样拼命点头。见这一区的油棕果都已经移到路旁,外劳便把鸡公车打直竖立在摩托车的尾端,利索地用塑胶黑皮带绕过笔直朝天的把手,将其和摩托车尾绑在一起,抬起一只脚踉跄地跨过座位,屁股坐进了鸡公车装盛东西的空间,在摩托车的一声咆哮下扬尘而去。 父亲脚步稳健地跨过一堆干枯的油棕枝干,便停在该处,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来。小时候,父亲曾提醒过我,要小心油棕枝干上的刺,因此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方才父亲踏过的路线。然而,我的脚步终究没有父亲那般矫健,仅一个挪动脚踝的动作,一阵刺痛感从脚趾头窜遍全身。我感觉心脏颤抖了几下,整只脚瞬间麻痹,蹲下来搓了搓疼痛处,嘴里发出像蛇那样的嘶嘶声。父亲挨了过来,端详脚趾头上褐色的小点,按了按,问我有没有痛的感觉。我摇摇头。父亲很淡然地说:“等下回去用指甲剪挑出来。” 我站到父亲刚才等我的地方,发现脚边有个圆柱体,圆柱体上刻印了三个字母“JUP”。这就是父亲口中说的“石墩”,用来划分每个小园主的油棕芭所有地。父亲从身旁一棵不知名的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潮湿的泥土上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比手画脚地讲解油棕芭的疆土划分。为避免与周遭的小园主产生不必要的纷争,于是父亲让量地官员出一张“牙兰”证明。即便是这样简单的量地任务也花上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我想起前些日子里,父亲有的时候会坐在休闲藤椅上,苦恼地挠头,烦恼的应该就是这些事情吧。此时我专注在一个父亲勾勒出的歪曲三角形上,问:“这个是姑姑的芭?” 父亲点点头,“等我铺好那条新的路,她肯定会走那边,然后一分钱也不打算给。”有的时候,总会有人不知廉耻地占别人便宜,在别人铺好的路上大大咧咧地走,但父亲也拿那些人没辙,也只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好。 而后,父亲领着我走过油棕芭的边界,来到记忆中的那条石子路。经过岁月的洗礼和重型车辆无情的碾压,如今石子路已一分为三——正中央的道路还残留着零碎的石砖;两旁较低矮的部分则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锈铁色的泥土,零零星星还有一些石砖从湿润的泥土探出头来,有的则完全淹没在下方。父亲徒手从红泥土里抠出被挤出道路的一些石头和碎砖,然后随手往路面上的窟窿扔去,溅起了积水。从积水底部蹿上来一股深褐色的势力,原来鲜褐色的水逐渐变得浑浊。我也效仿父亲,开始在水面上拼叠俄罗斯方块,时间仿佛倒流回高二的那天傍晚。 不久,积水的水光逐渐黯淡,水面上油棕叶片的倒影轮廓也模糊起来,头顶上倏然出现了乌云。远处传来朦胧的沙沙声,以我们所处的地方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澎湃而来。声音越来越响,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周围的油棕树枝叶不安地晃荡起来。一阵大风刮起,持续了若干秒后,周遭便安静下来。我们把剩下的窟窿都填完以后,空气中弥漫起凉凉的水汽,下起了雨。我们赶紧躲到搭在大水缸旁的锌板屋顶下躲雨。那是油棕芭里用来收集雨水的圆柱筒状的石灰水缸,水缸的一处搭有一片波浪状的锌板,呈一倾角引导雨水到水缸里头。锌板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头摆着两个塑胶大轮胎,我们就坐在轮胎上躲雨。父子俩掏出智能手机,沉浸在各自的虚拟世界中。期间谁也没有开口,只有外头绵密的雨发出的声响,世界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 雨势渐渐转小,但仍稠密地下着,我们趁着雨势尚小赶紧离开。这时,外劳驾着载满油棕果的罗里经过,朝父亲点头微笑、招手。我见父亲正埋头整理摩托车篮里的东西,就擅自回应对方,笨拙地点头招手、扬起嘴角。我和父亲沿途返回,细密的雨缓缓地飘落下来,时而紧凑时而徐缓。不一会,我们便离开了油棕芭。 摩托车疾驰在柏油马路上,像时间轴上奔波向前不曾停歇的黑点,朝着虚无缥缈却又实际存在的终点闯荡。我这才端详起坐在前方的父亲,他的背轻微佝偻,曾经厚实的肩膀也开始坍塌,却把迎面而来绝大部分的风雨阻挡下来,没有丝毫躲闪和哆嗦。风雨损耗了万千兵马,也只能浸透我少部分的衣服和长裤。我暗自祈愿风雨能更气势磅礴地扑面而来,不让父亲提早抵达残酷的终点。如此父亲可以放缓脚步,好让我赶上他的步伐,在这一路上与他并肩前行。 相关文章: 刘国光/油棕路(上) 刘国光/水魅 刘国光/荷塘冬色
3月前
以中医为题材的中国电视剧《后浪》开播以来,在中国的社交平台引发争议不断,评价褒贬不一。 其中由资深演员吴刚饰演的父亲任新正,与新人演员罗一舟饰演的儿子任天真之间僵硬的亲子关系,对儿子不苟言笑,动不动疾言厉色的打压式教育,更被观众吐槽“爹味”十足。 然而,如此严肃、严厉、吝于赞美、难以亲近,甚至很多时候在童年记忆里缺位的爸爸,实际上却又是许多70后、80后对于“父亲”的固有印象。 报道:本刊 叶洢颖 摄影:本报 黄玲玲 亲子之间仿佛隔着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既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也是关系最疏远的陌生人。同居一屋檐下,只知其称谓,而不知其喜好;只知孩子身量渐长,却不知年龄几何。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由于双薪家庭日渐普及,夫妻共同承担家务养育孩子的形式渐渐取代了过去男主外女主内的职能分配模式。 于是,原本在传统家庭里的孩子心里有些模糊的“父亲”形象,逐渐鲜明了起来。 许多人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经历过“传统父亲时代”的80后,长大成为父亲之后,又是什么模样呢? 现代父亲更常参与孩子成长 作为80后爸爸的黄玟龙坦言,现代的父亲已经不一样。 由于时代的不同,工作的方式和地点也比较弹性,加上资讯比较发达,男女趋向平等,因此父亲参与孩子成长过程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和太太龚意淋育有3名女儿,年龄分别是9岁的欧丽、6岁的媞亚和1岁半的佐佳。太太负责照顾老大,他则负责老二和老三的生活起居。 每天早上7时起床,收拾女儿的东西,为女儿准备简易的早餐,然后陪伴她们度过早餐时光;接送她们上下学,在车上与她们聊天以了解她们在学校里的点滴;睡前和太太分别陪伴孩子祷告,聊一会儿天。 对于女儿的饮食习惯、脾性和喜好,他也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从此细节可以看出他在经营亲子关系方面付出的努力和时间。 旅游是为了制造回忆 他说,小时候父亲经常承诺找一天全家一起出门游玩,但是这一天直到现在也未能到来。一来家庭成员太多;二来每次出门,一定要有一人留守家中方能安心,以至于全家齐齐整整一起出门旅游的计划一次次落空。 成为3个孩子的父亲后,他却热衷于带女儿出门旅游,旅游地点包括但不限于国内的海边。 “老大在一岁半时,我们夫妻已经带她去韩国了。2019年时,带两个女儿去香港;现在我们要挑战带3个孩子去日本东京。” 尽管别人说孩子年幼,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是一种浪费;尽管带幼儿出门如同搬家般麻烦,他们依旧排除万难,与孩子踏出国门看世界。 “我跟太太说,带孩子出门的重点不是她们记不记得,而是我们记不记得。” “我是要制造我们的回忆,以后等我们老了,我们能坐在摇椅上回忆曾经带她们去过哪儿,至少我们还有东西可以回忆。” 从游戏教育孩子:“输得起,人生可以重来” 黄玟龙曾跟同龄的友人交流过育儿经,对方感叹步入青少年时期的孩子情愿宅在家里,也不愿意随父母出门,因此若想要带孩子旅游,最好是在她们12岁以前。 “等她们记得时,已经不想跟我们出门了。她们进入青少年时期会有自己的想法,更希望和朋友去玩。” 经过这次交流,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为即将到来的东京之旅,提前踩点、做好全盘的出行计划。 “不过,这次要带3个孩子出国,东京的人太多了,乘搭交通工具比较难,很难用儿童推车,可能会包车。” 对他来说,与孩子出国自助游不仅可以制造独家记忆,旅行亦是一种学习,还能让孩子学到一些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比如坐飞机出国需要经过哪些程序?出国需要什么文件?在国外怎么换乘交通工具等等。 “学习不一定要从课本学。” 以后是否向往长大后的女儿和他们出游呢?我问。 “这个很难讲,毕竟时代一直在变。”他笑说,“我和太太有共识,不要靠女儿养老,我们也许还能提前报名,时间到了就去老人院。” 他自认既是女儿的朋友,但也是一名严父,只是此“严”非彼“严”,相比起父亲重视成绩和交友圈子,他更重视女儿的生活习惯和态度,“我会注重她们的内在。因为我看到现在很多人经受不起社会的压力和打击,内心不够强大就很容易崩溃。” “因为我是做销售的,见过很多不同的人。我会希望我的女儿是遇到困难,跌倒了还能站起来往前跑的人,而非遭遇失败了,就钻牛角尖自怨自艾。” 他认为“游戏”是帮助孩子建立强大内心的最直接方式。 例如最近孩子喜欢玩“任天堂”(Nintendo),每当输了游戏,情绪难免起伏焦躁,于是在旁的他就会开解她们:“这是一个游戏,输了没关系,可以重头再来”;女儿组队打游戏时,他也会提醒两人不要为游戏的输赢起争执,输了可以再来。 当你学会“输得起”,人生没什么不能重来。 上一代父亲不赞美孩子 “忙碌的严父”是黄玟龙儿时记忆里的父亲形象。 也许是由于生计艰难,生活充满挑战,加上家中有7个儿女嗷嗷待哺,母亲是全职主妇忙于家务、育儿,一肩挑起经济重担的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奔波劳碌。 “就是手停口停,所以经常是白天不在家,晚上偶尔会出门跟朋友聚餐。”他补充笑道,“他不在家,我们反而比较开心。” 父亲之严厉,从他补充的这一句话可见一斑。 在他记忆中,父亲向来话少,不怎么与孩子聊天,重视他们的学习成绩和社交圈子,会一一详细过问孩子往来的友人家庭背景,因此童年的黄玟龙很抗拒朋友上门到访。 他说,虽然父亲学历不高,但是对于他们的成绩要求很高,考试成绩少于70分就得挨打。即便考好了,父亲也仅是点点头而已。 “我不觉得上一代的父亲会开口赞美孩子,因为他们会认为考得好是应该的,念书是我们的‘工作’。” 有趣的是,他的父亲对于孩子的个性爱好知之甚少,鲜少参与他们的成长过程,但是某一天他赫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居然学会带孩子。 “我姐姐带孩子来,要出门时就把孩子交给他。结果,他居然喂奶、换尿布、冲凉等等。” “我妈妈说以前自己的孩子都没换过尿布,没喂过奶。” 曾经的“缺席”,曾经的“缺失”,以及对孩子难以言说的深爱,如今一一弥补、转移到孙辈身上。 也许这就是传统父亲关于爱的含蓄表达。你的爸爸,又是什么模样呢?
3月前
“等下你跟老爸一起进芭。”母亲在饭桌前说道。 周日清早,父亲仍然到家私厂打半天工。午饭过后,父亲坐在休闲塑胶藤椅上,两只胳膊搭在折起的双脚膝盖,一只手在太阳穴不住地挠,指间与透着白光的短发摩擦出悉悉窣窣的声音。 “进去看看而已,没做什么。”父亲仿佛洞悉了我内心的挣扎,随即补上了这句话。 以往进油棕芭有一套特定的服装——一件薄薄的青色长袖衣服,上面印有塑料材质的数字图案,许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球队衣服,简陋得只有一片布的重量和薄度,配上一条特大号长裤,裤管大得可以钻进一只小野猫。距离上回随父亲进油棕芭已经有几年,如今那套服装已不知去向。早已整装待发的父亲见我站在衣橱前磨蹭良久,又折回他的房间,拿出一条折叠整齐的黑色长裤。裤子上印着很深的折痕,虽没有一处破烂却带着浓浓的年代感。 父亲将长裤递给我,“穿我的吧。” “还很新勒。”我推拒。 他摆摆手说,“拿去穿。”我不再争拗,把长裤叠好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径直到自己的衣柜里翻了翻,从最底层抽出了一件褐色长裤,那是高中毕业之后打假期工穿的。换好衣服,我向母亲要了一支空的100号瓶子以取代平日使用的玻璃瓶。透着光装着水的玻璃瓶固然姿态优雅,但在这种粗糙的劳作中却显得娇滴滴的不堪一击。 往瓶子灌水时,母亲走到我身旁,启齿前还不忘鬼鬼祟祟地往饭桌的方向望了望,见父亲正忙着准备其他用具,才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喏,这段芭就是你老爸花了很多钱铺石子路的那个。”她的表情神似高中女孩在和闺蜜八卦班上一位女孩择偶的眼光,嘴角微微地耷拉下来,还撅起了下唇。母亲曾为了这件事和父亲吵过若干回,后来演变成在父亲面前叨絮,念父亲把油棕芭看得比家里的几张嘴巴还重要,宁愿自己的妻儿随便解决三餐,也愿意花大笔钱只为铺路。这段话于旁人听来像是母亲在埋怨自己的丈夫只顾着二房却忽略了大房。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一双合适的鞋子。鞋柜里尽是些Nike球鞋或精美包鞋,父亲便把他新买的塑料拖鞋让给了我,自己则穿上一双前端有着纵横交错的塑料织网草草包裹脚趾头,后半部类似拖鞋的设计使后脚跟裸露的鞋子,褪色的织网缝隙还隐约能看见父亲那粗糙的覆满硬皮的脚趾。“这芭之前我已经进去打过药水,比较少杂草。”父亲马上抚慰了我脸上刹那闪现的一丝忧虑。母亲也从她的摩托车上取下暗青色的外套,“下午太阳很晒,穿这个去。”此刻的我全身上下都是符合油棕芭的配备,除了裤袋里头两个格格不入的高档产品:苹果手机和从淘宝网购的精美钱包。 前往油棕芭的路上,父亲像教小时候的我认识周遭的事物那样,指着路牌介绍沿途的小甘榜,偶尔穿插一些自己的童年史。风从前方呼啸而过,气流争先恐后地窜进头盔与挡风玻璃狭促的缝隙,往我的耳膜狠狠地撞上去,徒留呼隆隆的聒噪。于是每回我面向一旁呼啸而过在往后倒带的风景,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父亲掀起头盔的挡风玻璃准备说话的时候,我便会侧着头朝父亲靠拢,奋力捕捉被狂风分割肢解的碎言片语,然后在脑子里迅速组装拼凑。两代人之间的历史、见闻、感受的传递,就此竭力进行。 不知不觉,住宅区、小甘榜以及夹杂其中的人烟悄然隐没在后方,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柏油路和两旁像用电脑生成动画技术粗略复制的一大片油棕树。父亲举起左手,在空中的水平方向划出一个四分之一圆弧,“左边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小园主的芭,”然后他的头偏向右边,一个醒目的标志孤零零地竖立在右边分岔路的一角,上面标着“IOI”的字样,“看到那个标志吗,那边全部都是大园主的芭。”一条双向柏油路就这样隔开两股油棕园主的势力,延伸到遥不可及的远方。我倏然意识到右手边明显长得比较魁伟的油棕树在俯首凝视着左手边略显矮小的油棕树,好似大巫见小巫般互相对望;毒烈的阳光将右方油棕树的身影打在左方边上,两方在隐形的拔河绳两端互相制衡,勉强达至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未几,父亲开始放缓车速,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分支路。轮胎底下不再是光鲜平坦的柏油路段,摩托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缓缓前行,大小不一的石子和轮胎相互摩擦碰撞,发出毫无节奏时而沉闷时而高亢的沙沙声。父亲熟练而沉稳地掌控摩托车头,避开路上窟窿、烂泥、积水还有一些残败的油棕叶柄。“要看好来这些叶子,上面有刺,轮过去会tayar pancit的。”随后,摩托车驶上了那条所谓的“二房”路。“喏,这条就是新铺的那条路。”我这才回过神来,“这就是新铺的啊?很普通这样的?”“这种算便宜的了,还有更加贵的,”父亲慌忙指向远处,补上一句,“还没有铺完的,铺到那边。” 摩托车一路前进,父亲也一路解说进芭的路线。即使父亲在前方领路,我仍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仿佛误入镜子迷宫。油棕树在镜子的无限反射之下生成无数个虚无缥缈的镜像,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景致。我并没有回应父亲积极的解说,只是竭尽全力地在可怜的脑袋上硬生生刻印下这些路线,然而徒劳无功。父亲之所以识路,皆因他从小就跟随婆婆频繁进出油棕芭,然而年轻一代的我们却亮着“读书”和“追求自己理想”的令牌,进芭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我能够任性地走自己想走的路,全是因为父亲铺好了路。 风呼啸着迎面而来,鼻子里陡然窜进一股浓烈的鸡粪味,不远处的拐角出现了两个大鸡笼。四根木桩矗立在笼子的四角,将鸡笼架在半空中,放眼望去像是两间装满鸡只的高脚屋,唯独屋子的四面墙是由纵横交织的细铁条所筑成。摩托车驶过鸡笼旁的石子小路时,鸡只争先恐后地从笼子空隙钻出头来,聒噪不休地议论。鸡啼声逐渐隐退直到完全消弭,我想起读高二那年,全家人来到同一个地方,那时候狭促的笼子里也挤满了很多鸡。 那年的某个傍晚,父亲在车房忙着把破砖残瓦和大小不一的碎石块搬上福特Ranger的车尾,把空间填得满满的。一家六口连晚饭也没有吃,就这样进了油棕芭。“只是铺一小段路而已,很快的,七点多之前就可以搞定。”父亲如是说。抵达油棕芭的时候,夕阳已经转成暗黄色,打在云彩上呈现出模糊的浊黄色边线。父亲简略地讲解铺石头的方法,随即把福特Ranger的货斗门打开。顷刻间碎石砖连同夹杂其中的沙子像小型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瞬间弥漫起雾蒙蒙的粉尘。我闪避不及,沙子便趁虚而入,汇进脚趾间、脚板与拖鞋间的缝隙。之后他回到驾驶座位,再次启动引擎,缓缓地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又熄火停下。石块随着惯性在车子驶向前方的时候,像轻微的山体滑坡,沿着行驶轨迹粗糙地铺了一石子的路。 母亲和我尾随车子,用畚箕、小铲子、锄头,甚至是手,将翻滚出去而偏离路段的碎石砖全部集中到路中央。偶尔还得像叠俄罗斯方块那样尽可能避免凹洞,以免日后发展成大坑。然后我们在上面奔跳、跺跺脚顿顿足,让石子路变得更结实紧密。父亲打算原路返回家的时候,用车轮再碾一碾石子路,让其变得更加严实平稳。 然而,在我们正要离开油棕芭的时候,车子引擎却失灵了,无论如何也没法启动。此时,地平线如一条切线在浑圆的太阳顶端平切而过,太阳早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羸弱的光勉强点亮天空。云彩也与相同颜色的苍穹混淆,天空顿时变得很高,我们在这广袤的油棕芭显得很是渺小。父亲拼命地扭转钥匙,却只听见车子像累垮的马拖起长长的哀嚎,浑身哆嗦战栗。父母面面相觑,心里嘀咕着怕是要在油棕芭里过夜了。我当时竟有一丝兴奋感从心底窜上来,想着在芭里过夜会是怎样的体验。 余晖残光已经完全隐退到地平线下方,四周也渲染了冷冷的蓝色,和油棕树的暗绿色融合在一块。车厢里的昏黄小灯顿时成了整座油棕芭唯一的光源,舍命绽放残弱的光辉。黑夜中的油棕芭面目模糊,石子小路一时间变成了迷宫中的小道。周遭此起彼落地响起了许多没听过的虫鸣声,在树的间隙萦绕荡漾,或幻或实、忽远忽近。没有光害的天空中,点点繁星变得很突出,连星光一闪一闪的微弱变化也可以很容易察觉出来,许是造物者饶有雅性的时候,用拇指拂过蘸有白色水彩的笔刷,让白色星点随机地洒上穹宇。我们的神经却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也没有一丝倦意——附近高矮不一的草丛不时传出窸窣声,足以让我们的耳根僵直。(待续) 相关文章: 刘国光/油棕路(下) 刘国光/水魅 刘国光/荷塘冬色
3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