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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

在收到雪虹寄来的《林门郑氏》后,我将它放在桌角上,过了一段日子后才读,像是要冷却一下它的烫。我知道任何跟妈妈有关的字眼都会让我决堤。 我已经预感我会嗅到的相似气味,在去年和雪虹见面意识到她也姓林,这个福建最大的姓氏之一时,就已经嗅到的,热带闷热潮湿,阳光如暴雨一样击打进女性的骨头,使之酸痛肿胀,又只能在夜里静息辗转的痛。像风湿一样,蓄积在膝盖手肘各处关节里,只要一落雨,就开始疼,永远,永远地疼下去。 在开始读《林门郑氏》的那天,我也在读李翊云的《Things in Nature Merely Grow》,这本散文集写于她的第二个儿子过世后。在同名的那篇文章里她写到在孩子走后,她开始照料花园,但是她拒绝赋予花和植物任何比喻或象征性的意义,像人们通常会期待的,通过隐喻的魔力安慰自身。她希望它们仅是它们自己,承认衰败和死亡本身,是一件又一件事实。“Neither my garden nor my writing will solve what is insoluble in my life.”(不论是花园,还是我的写作,都不能解决我生命中那些无法解决的事。) 在读《林门郑氏》的时候,当我不断想到,这不是小说,这是真实的,雪虹失去了她的妈妈,这是真实的,总会一次次被这个冷冷的事实刺到。 死亡,是一件发冷的事实。 因为此前读过雪虹的散文集《别处的月光》,我大概能想见北方,尤其是北京的岁月如何冲刷了大家想像中马华文学粘稠的气质,让她的文字有了冷调和沙砾的质感。但在这冷下面,又涌动着滚汤的岩浆。 当我想像她是如何回忆自己第一次回到出生的医院,也是母亲开始面对死亡的医院,我相信她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让清晰的文字从模糊的泪眼里落下,刻下,留下。 人其实可以很容易将自己纵情于情感的宣泄里,那也很重要,self-confession(自白)可以帮助痛苦中的人度过很多艰难的时刻。但更难的是,慢下来,去看这个痛苦的果实的四周,紧紧包着果核的果肉(甚至是腐烂的),以及它外层的皮。要让自己慢下来,允许自己在其中不得其法,无法动弹。甚至要像把玩一个核桃一样,去感受痛苦冷下来后的纹理。 所以在《林门郑氏》里,她要去看母亲的身体净身仪式的地方,去看墙上挂着“礼字”的木牌,去看那张白布后面的冰箱,其中第二层上面写着“林门郑氏”;去看母亲的记账本,“06.01.2002,学杂费,RM2512;06.01.2002,生活费,RM400;21.02.2002,生活费,RM400。”看见这些事实、细节,就像看着花园里的那些植物,不是也很难能为自己萃取出任何意义,那些可以更好地活下去,更知道怎么去爱的方法论。而是为了重新回到对方生命的“现场”,看见她。这些事实本身,已有千钧之力。 她通过一张张照片走回青年时期班上最高的那个女孩身边;那个在婚后把头发剪得更短的女性身边;那个骄傲地去参加长女的毕业典礼的母亲身边,还有最心碎的一张照片——那个在经历化疗后已经变得不真实的母亲的脸的照片。(近看妈妈的脸,其实是一件恐怖到心碎的事。)好像这个叫做郑锦的女人的一生已经模糊了,混杂了太多不得已和被命运推得走的时刻,在她离开后,被女儿用一张张照片,重新扎回到照片墙上,重新locate(定位)她的位置。 我突然理解几天前,为什么我会为安妮‧埃尔诺的《A Man’s Place》(一个男人的位置)哭。 那天下午我在家对面的西餐厅自习,想把最后几页《A Man’s Place》读完。坦白说,这是读过的8本埃尔诺里我共情最少的一本,也许是因为没有体尝过那种皱巴巴手掌给出的父爱,我抱着只是“finish it”的心情读完。 但不知道为什么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我还是为这个男人的一生落泪。 我看见她的父亲缩成了一块小小的人影,就像《林门郑氏》封面上的那个剪影,到最后,人就是这样一张薄薄的剪影。不论此前这个人的身上载负了怎样让人恨,让人爱的一切,最后,就是这样一张白色的,轮廓模糊,可以被看成任何人,任何他,任何她的剪影。 我看见安妮‧埃尔诺坚持了一本书的“距离”,让这个来自工人阶级,最大的骄傲是女儿走进了他曾经被嘲笑的世界的男人,回到他的“位置”。但还是在最后无法抑制地哭出来,“while I was writing this book, I was also marking papers and sending out model essays because that’s what I’m paid to do. These intellectual games aroused the same feelings in me as luxury, a feeling of unreality, and wanting to cry.”(在我写这本书的期间,我也在批改论文,寄出范文,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这些智力游戏让我有一种奢侈的感受,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让我想哭的冲动。) 因为她必须在距离她最远的世界里写离她最近的人生。 我们这些逃走的女儿和永远在另一处的“郑锦”的距离,已经在彼处又好像仍在此地的距离,通过文字制造了某种理解和救赎的安慰,但又同时深深意识到其间永恒的失落的距离,还有在书写他们的“位置”时,感受到的我们的“位置”的距离。 是这些,让我心碎。一个人的衰败和另一个人的无能为力,无法靠近也无法远去,让我心碎。 我走到咖啡厅外面,因为不断有路人和客人走过,我想着赶紧哭完就进去,可是不知为何我越哭越凶,擦掉眼泪又溢出,像一阵阵袭来的呕吐从身体涌出,无法抑制。我想啊,你的爱,你的恨,都不能抵住这个人终究要消散的事实。 等到这个身体终于哭完了,连绵了几日的大雨也终于停了,我抬头看见鱼尾葵因雨水而饱满的绿,和它被烧焦的鱼尾。树皮在浸湿了雨水后,被撕裂的部分也更加明晰。 回到咖啡厅,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句子是,“I don’t know how to hate with love, and how to love with hate.”因为脆弱和不知如何是好,我又写了一首诗。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发微信说想我,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担心我到“那一天”会更难受,让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每过一段时间妈妈都要把这些担忧说一遍,每次,也都是以我带着哭腔振振有词的发言,和她看似更理解了我一点的安慰的结束。 挂掉电话后,我回到书桌打开电脑,写完了昨天下午在咖啡店写的那首诗,这样想妈妈的电话打得也很及时。我把诗发给她,收到一个大哭和拥抱的表情,“看了很难过,心疼女儿又难过,不知道说什么了。”妈妈不劝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写诗,不能带来救赎,也不会给我带来答案。写到最后我只是把那个问了自己千百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更深地叹了一口气。它只是一种陪伴,陪着我再感受一次这些情感,陪我在大树下再大哭一遍。 李翊云在《Things in Nature Merely Grow》里写到她拒绝“grief”这个词,因为在现代文化里它暗示着这是会有终点的一个过程,或早或晚,你会证明自己能够很好地活下去,而身边人也会更少因你的悲痛而尴尬。所以,她说,“I don’t want an end point to my sorrow.”(我不想我的悲伤有终点。) 《林门郑氏》可能于雪虹也是如此吧,即便到“那一天”,恨不会消散,爱也仍在继续。 当我习惯性地往后翻看还剩多少页时,会猛然收回手并感到羞愧,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止是纸,而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的母亲,活生生的死。她63年的人生(在葬礼上甚至为了吉利被写成“享寿六十八”),都在这260页里,每一页都很重要,对雪虹和她母亲都是。最后一页,最后一天,是对活着的人而言的。 死亡这个事实不会随着这本书的结束而结束,不会因为它变成了印刷体,变成了一个实体的小书,为写作者带来了一些荣光和安慰后就结束。文字——在用力地陪我们重走一遍这些痛苦后,再告诉你,后面的路你还是要自己继续走。 有一些事,是可以通过书写缓解的,但失去妈妈这件事不是。 林门郑氏,雪虹的妈妈。我想到我的奶奶也姓郑,在多年前妈妈选择离婚,当我坚定地支持并试图开导奶奶时,她站在楼梯上对着楼下的我说,“你不是林家的人,你走。”但她明明也不是,她是郑家的人。理论上,我才是。 我想过去掉林姓,以此反抗父姓制,但我太喜欢林这个姓氏,它本来只是关乎绿意和生命的。这个美丽又沉重的姓,像榕树的树根细蛇一样盘住树干,往周围的土地抓伸,你会感到窒息,也会感叹它恐怖的生命力,你会想要剪断这些粗壮的须根,或者反过来绞杀它,但很快会发现它们早已紧紧缠绕在一起,连同你最深的爱,和最深的恨。 我久违地忆起年少时读木心的一句话,那时候只觉得美,“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相关文章: 【特辑:书房与镇山宝】林雪虹/无厝有草仔花 母女俩在逃离与守候之间 【马华独立国】叶福炎 / 她的名字是郑锦
4星期前
很久以前,当记者的时候,我曾经到一位年轻逝者的治丧处采访。他的父母十分难过,受访的是他的3个姑姑。3个姑姑言语间都是玩笑,令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我一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反感。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们的反应和我预期的哀伤完全相反。血缘关系无法决定一个人是否该为逝者感到悲伤。 6年前,母亲从诊断到逝世不过两个月。哀伤宛如海啸淹没了我,有一阵子我天天流泪,甚至不想活了,因为最关心我的人已经离开,而我没有及时地保护她,我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或资格?我活下去又怎样,她也不会回来了。身体也感知我的悲伤,我一个月内看了4次医生,最后一次,感冒严重到连眼睛也受影响。 母亲离世不久就碰上冠病肆虐,大家都闭门不出,我的哀伤也像被困住一样,随着我留在家里的时间一直延长。有时,我也会开心,但只要我躺在床上、一个人坐巴士、看到亲人离开的戏码……我就会流泪。有时候我很安静,有时候我会哭得喘不过气。 身边的人给的反应各种各样,朋友最常说“节哀顺变”、工作伙伴最常说“加油”。感觉上人是不允许长期哀伤的,丧亲者就是要“move on”(继续生活下去)。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忘记母亲,也没有办法不难过,我怎么move on?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和哀伤共处。 时间可以淡化哀伤,但它还是时不时找上门。4年前,我遇上我的爱猫。它的出现为我的生活提供了一个新的重心。这几年我的生活或总是绕着它转。它不会说话,但是它的陪伴却给我最大的力量和安慰。有时候要面对难搞的客人,我会在和它在一起的时候才回信息。它的存在,让胆小的我不再那么害怕,因为我知道为了它,我必须勇敢地工作。 但是,它去年病逝了。 哀伤并没有固定面貌 经过母亲那一次的离别,我知道自己在爱猫临终可以为它做什么。可是无论怎么准备,它过世后,哀伤的重量还是一样。我天天哭,而且这一次有一个更糟的地方是,它是一只猫,我在它生病、病危、病逝后都没有名目请假。如果说妈妈的离世让我的哀伤能让大家接受(会哀悼、慰问、给帛金),爱猫离世的哀伤大家都好像不觉得是一回事。这点令我更加难过和孤单,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家子气、有问题。 直到最近,我读了香港安宁社工梁梓敦分享的《谈悲伤·学善别》(由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赛马会善别关怀同盟”出版的公共教育专业手册),才知道我对爱猫的悲伤是一种“不被认可的悲伤”—— “一个人是否感到悲伤,很视乎逝者与丧亲的人两者是否有情感联系,而非由血缘决定。 “可是,悲伤深受社会文化因素影响。社会有不同的规范和期望,我们也不期然会内化或接受一些潜在悲伤的规则,例如可以为谁悲伤、如何悲伤、能悲伤多久等等。因此,当一些关系不被社会认可,或是关系不被肯定,当事人的悲伤往往会被否定或忽略,学者称之为‘被剥夺的悲伤’或‘不被认可的悲伤’(disenfranchised grief)。 “悲伤需要表达和被看见。当一个人经历‘被剥夺的悲伤’,往往只能独自承受孤独痛苦、无法公开哀悼,或是把悲伤压抑,对个人身心造成极大压力。” 读到这一段文字,我很想拥抱手册背后的编辑团队。我终于有一种被理解、被接住的感觉。我也在书中读到“悲伤没有时间表”,丧亲者不一定会经历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Elisabeth Kübler-Ross)在1969年提出的“哀伤五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沮丧、接受。许多因素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反应,因此哀伤并没有固定面貌,每个人的哀伤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记得高中时很讨厌微积分,最后靠死记硬背得到甲等。哀伤比微积分棘手千万倍,6年来,我四处摸索、磕磕碰碰。一开始我想要摆脱哀伤、move on,但是开始看书、接受辅导、上课后,我知道哀伤无法像解数学题那样,照着方程式按部就班就可以解出答案。于是,我想要多了解哀伤,想要和哀伤和睦共处。这本手册,让我明白其实我常常想起妈妈和爱猫、为他们难过是没有问题的,我也可以时而哀伤时而move on,只是我以前不知道,因为我们的社会和教育从来都没有培养人们的“悲伤素养”(Grief Literacy),我们没有相关的知识、技巧和开放的价值观去面对悲伤。 我现在坐车时,还是会静静地流泪,我知道重感情的我对于妈妈和爱猫的哀伤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我允许自己哀伤,在温暖湿润的泪水中继续与他们连结。
2月前
3月前
3月前
6月前
6月前
9月前
五年级的课本里有一篇名为〈生命中的烙印〉的课文,讲述了一个女孩面对死亡的故事。故事里的小女孩养了一只小飞鼠,而那只小飞鼠在某天早晨死了。这是小女孩第一次面对死亡带来的震撼,从那天起,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整天唉声叹气。后来,妈妈拿着照片和她谈起自己和外婆的故事,告诫小女孩要勇敢面对,珍惜当下。小女孩经过妈妈的开解后,想通了。 课文里的内容贴近我们在生活中会遇到的情境。面对死亡,感到悲伤,然后在旁人的劝慰下走出来。曾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大人会告诉你,死亡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痛得撕心裂肺,仿佛某个人一直住在你心里,却在某天突然离开了。然而,孩子呢?孩子在面对死亡时,是否也会感受到同样的沉重?我原以为是的,但在上完这堂课之后,我的看法有所改观。 在课堂上,我询问学生可以用哪些词语来形容课文中小女孩的心情。不出意外,他们用了悲痛欲绝、伤心、绝望等负面的情绪词语。不过,当我询问有饲养宠物经验的学生时,他们告诉我自己在面对宠物死亡时的心情与白板上的这些词语不太一样。他们的答案让我出乎意料,六七个学生的回答如出一辙:好奇。他们或许会为宠物的死亡感到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他们的宠物会死亡?它们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妻子也是一名老师,她在教这篇课文时,学生也提出了类似的疑问。她的学生觉得故事中小女孩的反应太“假”了,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只宠物不吃不睡好几天?他们说自己最多只是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好了。 他们的反应令我感到惊讶,因为我曾经历过宠物的死亡,也曾经历过外公外婆的离世,我感受到死亡是一件破坏性极强的事。然而,在孩子们的口中,死亡似乎变得如此稀松平常。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他们与宠物没有建立起长久而深厚的关系,但仔细一想,觉得孩子的感情很直接,有时候他们看见别人哭,也会跟着哭。孩子是情感最丰富的那一群人。 会不会,问题在于我们一直以来对孩子的认知是错误的,我们总以为孩子没有能力面对死亡。 大人或许比孩子更无助 日本临床心理学家河合隼雄在《孩子的宇宙》中写道:“孩子会令人意想不到地思考死亡。但是,孩子很少对大人提起这件事。也许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就算说给大人听,大人也只会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我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身边的大人是如何和我们讨论死亡的。“长大后你就会知道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去当天使了”、“他不在了”,大人们从一开始就预设孩子无法面对死亡,想出了很多模糊且带有美感的说法。 我曾看过一首童诗: 〈死亡〉 曾经,我有一只猫咪, 后来,再也见不到它了。 我不停地寻找, 找遍了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我遇见另一只刚出生的猫咪—— 叫声小小的,嫩嫩的。 于是,我忽然明白, 死亡,其实也是另一种新生。 死亡,孩子们都懂。当我们与孩子谈论死亡时,我们会发现他们对“死亡”这一课题充满了好奇。像我,在和孩子们上完这节课的当下有些生气,因为我认为孩子们的反应太冷漠了,他们应该为死去的宠物感到悲伤才对。然而,当我想通了,我才意识到,孩子们都懂死亡。孩子会伤心,但他们从伤心中走出来的速度或许比大人还快。在面对死亡后,他们会意识到死亡是正常的,甚至意识到死亡也是另一种新生。 许多大人在死亡的面前崩溃,除了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之外,其实和童年的因果有关。当大人还是小孩时,我们不与孩子谈论死亡,我们以模糊之词搪塞,总说“长大后你就会明白了”,而失去了一个谈论死亡的机会。当大人不与孩子谈论死亡,他们的“好奇”在长大后可能会变成“无知”,“无知”则可能会转化为恐惧。因此,大人在面对死亡时,或许比孩子更加无助,因为我们是在大人的蒙混过关中长大的。在死亡的课题上,从来没有人教会我们去正视它,接受它,以正确的观念看待死亡。 既然死亡是生物无法逃避的宿命,在面对死亡这个课题上,或许我们应该向孩子学习,学会如何看轻死亡。随着长大,我也渐渐觉得死亡是该敞开怀抱去接受的一件事。对于逝世的人或宠物,或许就像《爷爷变成了幽灵》里所说的“要时不时地想着”,而不必时常记挂着。要知道,活在世上的人还有更多可以去完成的事物。
12月前
12月前
1年前
阿甲送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与自己和解。 早上接获消息,阿甲走了。2019冠状病毒病肆虐期间,她挺了过来,痊愈伴随而来的是不能自理,回到牙牙学语的状态,嘴里模糊的音节,猜到最后渐渐无解。家里的大人几经讨论,决定送往疗养院由专人看护。之后的时间仿佛在她身上以光速流失,长期卧床而瘦得像是火柴人的小腿,被剪成平头,插上鼻管,记忆中上下三层楼不喘大气的阿甲定格在我回忆里,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就在同个房间度过,周围都是陌生人。这会是她想要的吗?我……会想要这样的晚年吗? 我不想要,也不想要这样的葬礼。 多数的流程,都是经由“棺材佬”的告知,“都是这样做的。”就能堵上任何嘴巴,一锤定音。每个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只能紧紧地闭上嘴巴,仿佛多花一点时间讨论,都会让阿甲走得不安心。没有时间让我们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我们只能机械式的按照流程,折金纸,诵经,守灵……仿佛这样直到结束,内心就能获得平静。仅仅是因为传统而走的流程,会让还活着的人消化那扑面而来的悲伤吗? 不会。 长时间的诵经,接连几晚的守灵及刺身的孝衣都在暗示着,一定要身心俱疲,才能让逝者安息。还活着的情绪,不在考量范围内。他们总爱说死者为大,但那一些素未谋面,为的又是谁的社交?这些流程没办法填补我内心的空洞,直到阿甲下葬的那一刻,“就这样结束了?”的荒谬感油然而生。苦涩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卡着我的喉咙,我甚至会在告知朋友的同时,停顿许久只为了安抚自己。我的身体不断地在告诉我,我的情绪没有被好好的接着,我还没做好准备接受阿甲去世。 这一切,又能向谁诉说呢? 小时候的我,带着满头问号观察任何新的事物。这件事只能这样做吗?说出疑问并尝试提出自己的看法,换来的却是“跟着做就好了啦!”“想这么多干嘛?”“你很奇怪的啦。”那时的我看着周围的批评,一直觉得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不断地怀疑自己,感觉自己就是个怪胎,这个圈子容不下我,渐渐地我变得寡言。长大后才发现,这些说法往往只是个人偏好,有的人只需要一个流程,不想改变更不想要沟通,最后采用命令的方式来让对方照做。 从来如此,便对吗? 先练习接着自己的情绪 治丧的那几天,跟许久未见的堂表亲聊天,发现只能更新彼此的近况。有些事就是频率不同,聊不到一处;有些圈子,强融不来,就别把自己塑造成非我的形状。不一定是谁的问题,大家维持基本的社交就好。这次交谈之后,我默默接受了自己的不同,小时候收到的批评,只是对方宣泄情绪的方式,而我只是恰好撞在了枪口上。原来这些苦涩并不专属于我,每个人都有他们不被理解的时刻。我们从未被教导过如何与自己的情绪共处,而这些化不开的漆黑,一遍又一遍的扑向我们,内心的光从太阳到萤火,最后熄灭。 我们变成了他们,也丢失了自己。 这一篇随笔,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这样的轮回到我这里结束。先练习接着自己的情绪,明白不被认同仅仅代表需要踏出这个圈子,终会有个能让我们畅所欲言,坦然做自己的地方。从身陷囹圄到安于一隅,这一步,我用了二十余年。这个转念,全都发生在我的脑海里,中间没有什么高潮迭起的剧情,也不能刺激谁的多巴胺分泌,对别人来说,不过就是个流水日子。 这才是日常,不是吗?
1年前
人间四月天,思念特别绵长。即使热浪替代了纷飞细雨,心里也因为清明节而感伤。墓碑上那张笑脸啊!再也不能相见。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死别真是人生大功课,躲无可躲。经历过死别的人大概都知道,死别是无论你预习过多少遍,做了多充足的准备,都没办法如出世的修行人那样淡定而又从容直面的。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和哀戚,需要时间和勇气。 我们家是还来不及背诵教科书,就被逼临床应战的实例。这个过程让我有个小领悟,死别也许无法完全准备,但平常小日子里那些小小的失去和悲伤,正是机会! 比如弄丢了心爱的笔,比如跟朋友或宠物说再见,比如狠下心丢掉珍藏的纪念品,种种的断舍离带来的悲伤和失落,都是很好的预习。 成长路上,哪会永远放晴?但因为悲伤低落的情绪让人不舒服,因此我们趋乐避苦,总是忙着将悲伤推开和隐藏,然后积极逃避和否认。虽然允许悲伤和接纳悲伤并不容易,但学习承认和共处是很重要的。 这一期,我们来读一本非常有意思的绘本——《给悲伤一个庇护所》 学会与悲伤和解 当初,我是因为封面那幅图和书腰上那行字而买下这本绘本的。 封面是一个用藤蔓编织成的圆圈,像一个镜头。镜头里,一个小男孩牵着一头比他高大的“蓝色小怪物”。远处是鹅黄色温暖的余晖,他们和谐地在走在草地上。那头“小怪物”,应该就是悲伤。 悲伤如此抽象,不好教。因此,情绪教育,在学校和家庭教育中自然就成了恒常的缺席者。 没有人教我们应该怎样处理悲伤,如何安放悲伤,更没有人告诉我们说,眼泪是悲伤最好的出口。 书腰上的文案,写得特别动人:“每个人的悲伤都值得温柔相待。学会与悲伤和解,让孩子的内心温和而坚定。” 学会与悲伤和解,是我们一辈子的功课,所以这本绘本,不只是写给小孩的,相信大人读了也会有新感悟。 一起守护悲伤 这本书的前后环衬,色彩缤纷。有别于悲伤的暗沉,绘者用类似露营营地的色调和装潢,为黑夜营造出一种温暖、温馨的氛围,烘托“温柔对待悲伤”这个主题。 故事的开端,是小丛林后有个小男孩,和他的悲伤—— “悲伤来和我一起住了,我要给它建一个庇护所。” [vip_content_start] 我们也许都有守护幸福和守护快乐的观念,但鲜少有人会提出要“守护悲伤”这样的概念。不止这样,小男孩还表示:“我要为我的悲伤建一个庇护所,欢迎它进来。” “有没有搞错?不止要守护悲伤,还要欢迎它?”我们也许会升起这样的问号。哈哈!对呀!悲伤来了,不是要赶快将它赶走吗?留它下来,它再也不走了怎么办? “我要给它一个地方,让它坐着,或是躺下。它可以卷缩得很小很小,或是变得很大很大。它可以跑来跑去,或是待在原地。它可以大喊大叫,也可以安安静静。或者,它想怎样都行。” 小孩心思不复杂,文字配上图画,悲伤这就变得栩栩如生,有了生命,好像是一个实存体。悲伤成功被形象化了! 这两大对开页,原来作者在表达“要允许”。作者应该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对悲伤的允许还不止于此,她说在这个庇护所里,悲伤是自由的。 “它可以躲在角落,也可以看看窗外,想听外面的声音,就打开窗,不想听,就把声音关在门外;这里面,太阳月亮和星光都能照进来,还有窗帘,随时可以拉上。还备有蜡烛,需要的时候可以点。”有这样的庇护所,连悲伤都会觉得幸福,不是吗?(如果悲伤能觉得幸福,它来了再不离开又有什么关系?) 悲伤和我在一起 庇护所外必定会经历四季转换。作者表示,春天的时候,要给悲伤建座小花园,等嫰芽穿过黑暗,破土而出;夏天,悲伤可以闻一闻花香。到了秋天,等树叶都变黄飘落,悲伤想哭就哭…… 到了冬天——“我要把这个庇护所建得坚固结实,这样,等到冬天,悲伤就能有一个抵御风暴的安全小窝。” 我们还真不需要急着赶走悲伤。悲伤有时是越赶越强大,越躲越鲜明!如果不好好建围墙,如何过冬? “只要悲伤愿意,它随时可以走出庇护所。我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我们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发现它是多么美丽。悲伤和我,在一起。” 故事结尾的这句,让我咀嚼了很久。悲伤和我,在一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到拥抱悲伤,不再害怕悲伤呢?悲伤和快乐如若是一体的,我们是不是要努力地同时守护? 有时,孩子们害怕悲伤和愤怒,是因为周围大人的反应:“不许哭!”或者:“你怎么那么脆弱,一点点就觉得伤心,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们从来没有正视自己的,和孩子们的悲伤,也没有机会学习好好建构一所坚固的庇护所。 这本绘本,还是受到大屠杀中遇害的作家的启发。这位作家埃蒂曾写过:“给你的悲伤应有的空间和庇护。若人人能诚实勇敢地承受悲痛,充满世界的悲伤就会减少。当你给了悲伤所需要的空间,你就可以真正地说出:生活是如此美丽,如此丰饶。” 《给悲伤一个庇护所》也是2022年凯特格林纳威入围作品。它给悲伤带来了新的诠释,也给千方百计逃避悲伤的读者带来了新的启发。合上书,很想说: “悲伤,我和你,在一起。” 《给悲伤一个庇护所)作者:安妮·布斯(英)绘图:大卫·利奇菲尔德(英)译者:巴哑哑(中)安妮·布斯(Anne Booth)除创作绘本,也创作儿童小说。安妮喜欢创造新的角色,她曾写过一首〈两只小老鼠掉进大米桶〉的诗歌,并获得了蓝彼得奖章,已出版23部童书作品。大卫·利奇菲尔德(David Litchfield)是一名插画家,擅长结合传统绘画和数码技术。他的绘本作品《大熊和钢琴》荣获2016年英国水石书店儿童图书插画奖、2017年度凯特·格林纳威大奖提名奖等三十余种奖项。代表作有还有《狗狗和小提琴》《大熊、小熊和音乐会》《爷爷的秘密巨人》等。
2年前
“我害怕提到死亡!”茹真已经做妈妈了,谈起“死亡”两个字,面容紧张而忧虑。 茹真从小有个亲近的玩伴,是妈妈最小的弟弟。 小舅舅和她情同手足,不料在连考大学3次落榜时竟烧炭身亡,这对当时还懵懂未知的茹真打击很大。 家人办完丧事后,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问起小舅舅“为什么……”,妈妈总是回答“不要问,长大你就懂!” 如今,四十多岁的茹真并没有更懂,反而对死亡有着莫名的恐惧,连带教养一儿一女时,看到孩子唉声叹气,往往吼出“你们给我好好活着,别给我想不开”。 明显地,小舅舅离世的方式成了茹真一个说不出口的伤痛,也成了潜意识里未解的恐惧,还对儿女开始有了延伸的影响。 [vip_content_start] 解除自杀魔咒 建信和老婆有共识,他们让独生子哲哲从小养宠物,例如金鱼、锹形虫、甲虫等,当发生宠物不幸死亡,他们引导哲哲写祝福卡片给天上的宠物,并且安排埋葬仪式。 到了国中二年级,建信的阿嬷因癌末痛苦,趁外佣不注意,离家落水而亡,这对家人打击很大,每个人都自责对长辈疏忽,哲哲更是郁郁寡欢,因为妈妈是职业妇女,爸爸又是跑外务,从小是阿嬷照顾长大,如今,骤失亲人,又听说阿嬷离世之前的无助,他有着失落的哀伤。 建信看到儿子如此伤心,睡前躺在一起聊天时,他紧握儿子的手说:“阿嬷很疼你,现在她选择不同的方式走了,她作仙去了,爸爸想听听你的感受?” 家人能开放对话,绝对能帮助孩子在经历死亡事件时的情绪,尤其是自杀离世的家人,不去揭疮疤,不去互相责难,而是说出口,让正面的力量成为家庭复原的开端。 为你走的路 “悲伤治疗”是提供复原力的一个绝佳方向。 有个家庭因为第2个儿子伊芙林(Evelyn)有思觉失调症,19岁时深受学业和身体的压力选择轻生。妈妈第一眼瞧见躺在帐篷内了无声息的儿子,因惊吓过度而昏厥,从此她的心坎里有着深沉的悲伤,认为都是做妈妈的错,如此亲近的孩子,怎么没有适时伸出援手。女儿则对已离婚的爸爸大声责难:“抱歉,我发脾气了,我无法把你当父亲来尊敬。” 失去了可爱的伊芙林,这个家庭陷入自责、悲伤、愤怒,也失去表达哀恸的能力,幸好大哥奥兰多安排一次疗愈之旅,还拍成“为你走的路”纪录片,让全家,包括伊芙林的好友们,背起背包,踏上曾经和伊芙林旅行的路径,广袤的天际,壮阔的大海,同步而行的踩踏声,一群人终于讲出对伊芙林的怀念,说说笑笑之间,眼泪、拥抱和分享抚慰了彼此“失去”的伤痛,也走向更坚定的复原力。 陪伴、聆听、支持,绝对是可以帮助家人共度悲伤的过程,或许悲伤没有完全离去,但至少从中得到复原的方向和力量。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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