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堂 · 目中无人

外婆睡觉时面向木板墙壁，我一直没有睡意，却对在蚊帐前缓慢走动的黑影深感好奇。那黑影蹲坐在地上，与我的视线保持一样的高度，并隔着蚊帐向我吹气，玩兴顿起的我也如法炮制。

直到外婆翻转身体，黑影便瞬间消失。稚幼的我向外婆提及刚才嬉戏的事，只见外婆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嘴巴念念有词，尽是我听不懂的话。

小时候，我住在平民组屋。某日傍晚，我去另一栋组屋找朋友玩耍。为了赶时间，我选择走昏暗的楼梯，弃用电梯。情急中，我感觉到自己在转角处差点撞到一位手握红色气球的男孩。

待我跑到四楼往下望，隐约间看见该气球朝我的方向往上飘，不久便应声爆破，我赶紧跑进朋友的家，全身发抖道出“见闻”。

听后，玩伴笑我是胆小鬼，是自己吓唬自己，倒是大人若有所思。知情后，双亲火速地把惊吓得面青唇白的我接回家去。

翌日一早，父母向班主任请病假，他们上午时带我去看中医和西医，下午时在外婆的带路下到神庙祈讨平安符。归家途中，昏昏欲睡的我第一次听到他们提及阴阳眼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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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上，我是看惊悚片最“无感”的女生，连男同学皆俯首称臣。

曾经多次，同班同学约好去戏院看鬼戏，谁被吓着而尖叫，就得轮流请没有丁点“惊吓反应”的人喝冷饮。我对灵体已无畏无惧，惊悚片又岂会放在眼里呢！

上回看西片鬼戏 《安娜贝尔》，每到“精彩”之处，坐在左边的男同学严阵以待，坐在右边的女同学如临大敌，他们用双手遮住脸，但从指缝中偷看，不时“吓破胆”地尖叫连连。

我嘛，真鬼都未怕过，何况是“假鬼”！想当然耳，我次次都是最后赢家，同学们输得心服口服。其实，我是瞧见灵体出现在观众席，不只一“鬼”，只是闭嘴不提，免得破坏大家看戏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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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最深刻的目中无“人”发生在外婆病重逝世当天。外婆的灵柩安置在客厅，黯然神伤的我一张接一张地焚烧冥纸。恍惚间，我看到外婆老人家在不远处徘徊。我揉了揉双眼，内心翻江倒海，却怯于开口直说，深怕引起众人哗然。

之前，我极度痛恨自己天生有着阴阳眼，自己痛苦无人晓，惟这一次竟然心存感激，感激阴阳眼让我有机会比其他亲人多看外婆几眼。

皈依后的我始终认为“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其实，我见过的目中无“人”不像电影般吓人、恐怖、血腥、恶心，甚至戏剧化。每当“频率”接通，我总是选择悄然离去，远离磁场等于逃离灵体，断绝所有“联系”。我昔日自认倒霉惨遭灵体盯上，情绪波动蛮大，尔后开始修行，才能淡然以对。

说实在的，比起世人在红尘的毒心、狠心、负心、贪心……鬼界中的魑魅魍魉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若说灵体可怕，人类则可怕得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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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月中，我15岁生日时，与我同一个命运的外国网友送我七副墨镜，建议我效仿他每天佩戴一款出门，新颖又时尚。

感谢对方的用心良苦，因鼻梁架上了黑眼镜，一旦目中无“人”时，便可佯装若无其事。

同时，我获得灵感，与相熟的人说好：要是察觉我忽然沉默不语，猛吞口水，频频摇头，意味灵体就在四周，暗示他们脚底抹油地离去。

对我来说，经历目中无“人”的怪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

随着岁月嬗变，老天爷似乎同情我目中无“人”的可怜命，决定放我一马。

如今，我和灵体鲜少处于相同的频率，双眼与常人没有两样，而目中无“人”的日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