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2:00pm 30/12/2024

黄敬扬 · 老厨师

餐馆厨房内的油锅滋滋地冒着烟，升腾的白烟跟随着老人的动作一团团升起，李老专注地看着青菜在锅中跳着属于食物的华尔兹，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30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烹饪，所有的菜在他眼里都犹如几十年的老朋友一般熟悉，如今的他，哪怕只是喊出菜名，他便能直接给出那道菜到底要多少盐多少糖。

每天的颠勺让他的双手长出老茧。30年里，他每天都躲在这个闷热的厨房里工作，食材的作伴已经成为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第一天上班时，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家餐馆待半辈子。刚入行的他还是一个青年，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会，就连切菜都做不好。被那群老师傅责骂，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自己何尝又不曾想过换工作呢？可想想自己又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最后还是把一肚子的委屈吞到肚子里。

这一忍，就忍了30年。虽然这家餐馆在老师傅们的带领下，逐渐在当地打出了名声，可随着时间的流失，老师傅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人世，一开始入行的兄弟如今也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李老，3号桌说他们点的鱼汤根本没熟。”华仔探进厨房通知正在埋头炒菜的李老。

“我都做了30年，这个味道一直没变，怎么今天就出那么多事情？”李老气急败坏地放下手中的铲子，气冲冲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李老径直来到3号桌，沧桑的目光狠狠地扫视一周，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神都被震慑住了：又有谁不知道这里的餐厅全都是靠这位老人家一手撑起来的呢？

李老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他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信，他倒想看看今天这桌客人究竟是找茬还是对厨艺一窍不通。他慢腾腾地喝了一口，原本应该鲜甜的鱼汤这一次却有些不同，李老皱了皱眉，于是又用筷子夹起了鱼肉：

他尝不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再尝一口，却发现口中的鱼汤变得和白开水一样乏味。他不敢相信，原本灵敏的舌头在这一刻却突然失灵，就像玩抓迷藏一样悄悄地藏了起来。疑惑，不解，惊慌失措，在他的内心翻滚，那可是他这几十年以来所仰仗的资本啊！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里给你道歉，我再给你去换一个。”豆大的汗珠缓缓滑落，看着眼前的客人，他狼狈地说完，便灰溜溜地回到厨房。

他实在不敢看着他们的眼神，在他们的眼神有不满，有愤怒，最可怕的是他害怕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无助的自己。

那天下班，李老立刻去医院，他总觉得，那一晚是那么地长，就像眼前的那条街道一样地长，可那么长的夜却没有可以容纳他的地方。他好想哭，医生冷冰冰的话语刺痛了他的心：这种味觉丧失是不可逆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家。

那一天晚上，他想了很久，想起自己以前是如何一步步地从一新员工一直走到今天，想起以前师傅们的训话和凶恶的嘴脸，想起曾经一起闯的兄弟。是啊，曾经的日子怎么就过得那么快呢？他眼里满是泪花，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那里走，自己的半辈子早在那烟火弥漫的厨房里度过，这几十年来都是平平淡淡地生活，可就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回不去了，他回不到那个熟悉的老地方，继续拿起他手中的锅铲……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望着天边挂着的那一轮弯月，怔怔地出神。

X X X X X X

隔天，餐馆便传出了一枚震撼弹：李老辞职了。

在经历一夜的思考后，李老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陪伴他30多年的老地方。爱徒阿聪还想试着挽留，可是李老知道，味觉失灵或许便是上天的一次提醒，他是时候放手了。

这家餐厅的薪火也该轮到年轻一辈的人来继承，或许他们能做出更加不一样，更加惊艳的菜品吧！他呀，也该去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景，体验厨房的烟火以外不一样的故事了。

临别之际，他内心还是有些不舍，望了望门口的招牌，不自觉地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迈着步伐，缓缓地走向远方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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