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倪 · 被騙的路上

“現在不結婚也好，沒那麼快老，我看阿妹頂多三十出頭。”婦女摸一摸她肚子打了一個響嗝。

她尷尬笑說已經四十歲了。

“喏，像我們這些沒生過孩子的看起來就是比較年輕。”婦女覷著眼從頭看到腳，訕笑道。

“阿姨結婚了？”她向婦女盯了一眼，搭訕道。

“我哪有這福氣，老姑婆就有我份。你有男朋友嗎？”

她淡漠地搖搖頭。

“也好，自己過自己生活，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隨即婦女宛如被扭開的收音機，滔滔不絕說起在茶餐室時常幫襯她買糕點的年輕男子。婦女手機在她面前晃了幾下意思要她看，屏幕裡是年輕男子的照片。她瞄了一眼，奪目金髮，浮誇表情，並非善類。

“哎呀我們只是朋友，他講話滑溜滑溜地動聽，哪像我粗聲大氣好像在罵架似。”婦女頭倚靠在車窗眼定定看著左側後視鏡。

“朋友？”她斜瞅重複。

“我這樣子，哪裡會有男朋友啦。”婦女臉一紅一白，低頭髮慌地笑了兩聲，笑聲宛如在海邊穿著比基尼和泳褲的痴情男女，當不小心觸碰到彼此暴露的肌膚而發出的鈴鐺笑聲。

“我有叫他多‘摻’其他朋友，好像你這樣的靚女。他說靚女很難追的喔，不是扮靚就是隻懂吃喝玩樂拍照，他就喜歡跟著我，你說是什麼意思？哎呀，朋友而已。”婦女彷彿在敘述生命中最光榮事情，高昂語氣震動到車子。

她蹙著眉緊握方向盤，猛踩油門在坑窪不平的路上駛過，顛簸時的碰撞發出微弱唏噓聲讓她不寒而慄。

“你別心頭高，給人追下很爽的，那種偷偷看你，偷偷跟住你……我是說我年輕時候啦。”婦女得意唧唧在笑。

她不言，想要說實話也插不進嘴，瞟瞟婦女，陽光灑在她臉上，灰小的灰塵飛著，有些落在她油亮鼻翼上，有些落在臉上紋理裡，它們沉睡著，發著同一個美夢。渾濁的眼睛撐起鬆弛眼皮，露出一種執著和悲憫的神氣。

到了地鐵站把車停好後，她把那可疑的車輛告訴婦女，叮囑她小心。

“他不是壞人啦，你看看美顏怎麼弄的。”婦女心不在焉在操作著手機，答非所問。

“你認識他？”她接過婦女遞過來的手機。

“那個靚仔我不認識，不認識。你快幫我看看美顏怎麼弄。”

她還反應過來那句耐人尋思的話，婦女一味催促她，使她手滑不小心點到手機相簿，她怔一怔，仰頭睨視婦女，倏地心虛低頭，乘著婦女在塗口紅時翻找其它照片。她驚訝在一張照片上停住了。金髮年輕男子從可疑車裡探出頭來，他拿著手機對著她們居住的單位。顯然這張照片的是婦女偷拍的。

婦女把嘴唇搽得很紅，畫出另外一個世界，那張蠟黃的臉更顯得鮮紅分外鮮豔和格格不入。婦女說這口紅是年輕男子送她的，高級貨要幾百令吉呢，她小心翼翼把口紅收好，臉上有一層層粉紅光，那迷惘的笑容，卻有一種悲涼的意味。

“送你。”她從環保袋抽出一支口紅，用衣服擦了擦盒子。

她搖頭說沒塗口紅的習慣。

“你毋使擔心啦，我不會被騙的。”婦女下車前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