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仔媽是我的老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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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鄰里之間都不直呼對方的名字,一般都是以大孩子的名字來稱呼彼此,爸爸加個“爸”;媽媽加個“媽”字。九仔媽的大兒子名叫亞九,大家親暱的喚他“九仔”,順理成章的,九仔他媽就是“九仔媽”。
閩南語,“九”正巧和“狗”字同音,所以聽起來就像“狗仔媽”,或許有人會覺得這稱呼不雅,但大家都叫得很順口。
九仔媽是母雞心,總疼最小的。偏偏九仔媽還沒抱孫,而最小的女兒也已經18歲,遠遠超過九仔媽的偏愛年齡。
所以,九仔媽很疼我們這群小瓜,尤其是哥哥,她總是護著最頑皮的哥哥不讓媽媽處罰他。每次哥哥犯錯,媽媽才拿來藤條,九仔媽就會跑過來把哥哥帶走,或者讓她的兒子把哥哥藏起來,讓媽媽打不著他。
我猜想當時的媽媽一定是好氣又好笑,我們沒有阿嫲和我們同住,九仔媽就像我們的阿嫲,讓我們體會阿嫲寵溺孫子的滋味。
那時候電視機還是黑白的,好看的戲卻也不少,幾乎每晚都有吸引我二姐的戲。我們家裡沒有電視機,所以我家二姐也總是厚顏無恥的準時報到且賴在九仔媽家裡直到把整部戲都看完。
“珠珠來了,一定又有什麼好看的電視節目了。”
九仔媽每次看到二姐都會這樣說。
那時候的我們就是這樣看了一部又一部,也沒有給半毛錢的電費。雖然她的媳婦常說她一毛不拔,但吝嗇鬼卻捨得天天開電視機給非親非故的鄰居小孩看,而且一看就是好幾小時。
九仔媽沒讀過書,也不識字,卻很擅長說故事。當然,那些故事都是重複又重複的,但是不知為何我們卻聽得津津有味,好像有一股魔力,讓我們都聽上癮了。愛聽故事的我們常常會賴在她家,纏著她給我們講故事。
印象最深刻的是:以前的人都長有尾巴,尾巴變黃即命不久矣,有個人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尾巴變黃,那人便把自己的家財花光,沒想到錢花光了,卻還死不了,一氣之下便把自己的尾巴砍斷,從此以後人類就都沒有尾巴了。
我不懂這些故事是九仔媽自己瞎編,還是聽來的,而且即使她不斷重複,我們幾個小瓜依然百聽不厭,就連九仔媽身上那股難聞的魚腥味也阻擋不了我們聽故事的決心。說實在,那股濃郁的魚腥味不但沒人嫌棄,反而成了九仔媽的個人商標,遠遠的聞到那股味道,大家就知道親切的九仔媽離我們不遠。
除了很會講故事,九仔媽還有另一個秘密武器,讓我們總是一到黃昏就會守在她家門口痴痴地等,期待她會帶來我們夢寐以求的“手信”。那是一小塊一小塊被切下來丟棄的蛋糕,九仔媽把它們裝進塑膠袋裡,從工廠帶回來,成為我們的飯後甜點。當然,蛋糕不是必然,有時候等呀等的,盼來的是兩手空空。蛋糕是花紅,有時候望穿秋水,好幾個月都沒有吃到一口。希望會落空,可是,我們還有明天,明天繼續等待九仔媽放工,總有美夢成真的時刻。
即使現在長大了,也嚐盡各種美食,但是回想那蛋糕的味道,還真無法取代。
那時候,我們天天準時串門子,為的是一個個老掉牙的故事,美味的蛋糕,精彩的電視節目,還是一份寵溺關愛?我不懂,我只知道,因為有九仔媽,小時候雖然物資貧乏卻依然活得有滋有味。
一般人下班回來都已經累到筋疲力盡了,即使是面對自己的小孩也不願多說兩句,九仔媽與我們非親非故,下班回來卻依然願意給我們講故事陪我們看電視,以庇護者身份出現在我們身邊,是對我們小輩又關心又疼愛的“親人”。
幾年前,九仔媽往生了。九仔媽的媳婦告訴我們,九仔媽臨終前還和身邊的親朋戚友一一握手道別,彷彿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人世。我們沒機會和她握手道別,只在她出殯時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算是我們小輩對她的敬意,祝福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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