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沿利 · 晚景悲涼

“外婆也是一片心意，幫我們省錢，你這樣子真的太不尊重長輩了！”起初媽媽還會訓斥我幾句，但見我無動於衷，也懶得多費唇舌了。

無動於衷，是因為我覺得外婆的家常菜，沒有外面那些異國美食吸引人。如今，她不在了，才發現能吃一頓家常菜，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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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二十一歲生日的時候，外婆打亂了我的生日計劃。

“阿利，你們這個星期日記得來吃飯。”

“這個星期日就不用麻煩了，我們……”我以極快的反應對著外婆說。

“我們這個星期日已經約好了幫他慶祝生日。”當我還在想辦法搪塞過去的時候，媽媽突然插嘴。

“哎喲！”外婆的反應非常大，“別在外面吃，多花錢、又不衛生，過來這裡，外婆煮豐盛一點的大餐，把大家叫過

來給你慶祝生日。”

我媽就這麼被外婆說服了，我的如意算盤也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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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外婆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行為。一直到去年，疫情將她帶走的時候，我才明白，她只是不想要接受自己晚景悲涼的現實。

收拾遺物的時候，除了三姨還有我們一家三口，其餘的家庭成員皆沒有出現。外婆已經看出來，這個家已經貌合神離好久了，逢年過節的聚會也不過是一場逢場作戲。外婆不願意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維持的家庭已經四分五裂，想要通過熱鬧的假象來麻痺自己。

整理遺物的同時，我在腦中不停地在模擬外婆最後的時光，嘗試從她的經歷與觀點了解她的感受。

“回想起來，在她生命中最後的幾年裡，外婆真的經歷太多了”，換做是我，肯定無法承受。

大姨去世、死前還遭遇大姨丈的絕情對待；二姨把她當成仇人，張口閉口盼著她去死；三姨像是長不大的小孩，就是一

個無業遊民，只會伸手要錢；四舅五舅都是毒蟲，毒癮犯的時候還會對她拳打腳踢，讓她避之不及；排行最小的媽媽，

婚姻坎坷、人到中年成了寡婦、經濟情況也不怎麼樂觀。另外，我們這群孫子輩也不是什麼省心的貨色。

望著這間曾經熱鬧非凡，如今卻毫無生氣的房子，我都不自覺感到悲涼，更不用說天天對著空屋子的外婆了。

“外婆，我真佩服你竟然沒瘋掉！”。

我彷彿能看到她在廚房裡耗費大量精力和時間準備食材的樣子，即使疲憊不堪，也甘之如飴，為的就是維持家人之間的親情。她只是想要一家人一起團聚的場景。

可惜了，望著像瘋了一樣翻箱倒櫃的三姨，還有那些連出現也沒出現的親戚，外婆到最後都沒能實現她的願望。

“你在想什麼？”，媽媽見我怔怔出神，詢問道。

“要是時間能重來一次，我肯定天天都到她家吃飯。”我還不忘加一句自嘲：“不過，我想這都已經太遲了。人總是這樣，在世的時候不盡孝，人走了才來追憶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