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塵·再見

湊巧剛好輪到我，我大步流星地走向櫃檯，在眼花繚亂的菜單裡努力選擇一個即符合我的胃口，亦符合我錢包預算的餐點。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囊中羞澀的我只點了杯咖啡。

當我隨意站在櫃檯的另一邊看著微微冒出熱氣的咖啡，一邊感嘆人生不容易時，看護姐姐走向了我，手裡拿著熱可可，露出可愛的兔子牙笑容。

“早安，明天再見。”她向我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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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無數個春夏，我養成一個每天提早一小時光顧餐廳的習慣和每日必說的早安和再見，這看似無關緊要的4個字成為我解鎖繁瑣沉悶無聊日子的唯一期待。

轉折在於一天加班至晚上9時，因為冗長的會議和工作上一些解決不了的事情，我遇見一臉沮喪且肉眼可見滿臉疲憊地喝著咖啡的她。

夜晚是一個傾訴的催化劑，連平時不愛說話的人在夜色的微醺下，也有傾訴的慾望。她告訴我，她照顧了4個月的老奶奶毫無預兆離開，昨天還說了再見，只不過是再也不見。雖然知道生老病死無可避免，可在發生的當下，鮮活的生命緩緩化成一幅冰冷軀殼，難過錯愕交織而來的情緒還是把眼前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整垮了。

她說或許她不適合當看護，她無法容忍花好幾個月建立的友誼和信任化為空蕩蕩的床位，若無其事地迎接下一個住戶；亦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生命緩緩步入完結篇章卻無能為力。

我想，生命脆弱，人生無常，又有幾個來得及說出口的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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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無數個日子裡，我們默契地沒再提起當天的事情，唯一聯繫我們的僅剩下每天早晨的早安和再見。她再也不是朝氣蓬勃，眼裡有光的少女，手中的咖啡逐漸從拿鐵換成意式濃縮。

在領導無理壓榨和無日無夜、不見天日的加班加上微薄且無法生存的薪水下，我還是在一年後決定裸辭。討厭離別也想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並沒有選擇提前告知，而是在相識一年後的早晨，親口對她說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後一天。她愣了一愣，問我有什麼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雲淡風輕地笑著說。

她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主任通知她另一個生命的消逝，讓她馬上回去處理。

“這回你好好說再見了嗎？”我反問，

她並沒回答，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催促她工作為重，她匆匆地把剛買的咖啡塞進我手裡，說沒什麼可送我的，我拿著咖啡，看著她的背影，朦朧中閃過一個畫面，一個笑容燦爛的兔牙女孩微笑著和我說話。

朝著她的背影，我默默地在心裡說了句再見。興許我們還是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見。

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不想，更多的是不敢，再見了，兔牙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