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誠·喜歡的地方

“這裡真好，每次來這裡，我就像回到年輕的時候，那時我和你爺爺……”林伯拄著柺杖，彎著腰，將一盞舊式桌燈來到櫃檯前，開始和阿靜閒聊起來，打自有記憶以來，林伯就常來與爺爺聊天。

爺爺離世後，林伯依舊常來，獨自一人在店裡來回走動，這裡坐坐，那裡看看，偶爾買下新到的老物，然後滿心歡喜地離開，阿靜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林爺爺，你和我爺爺的事，已經說過好多回啦，我都會背了。”阿靜笑著回答道。

“呵，人老了就是有這樣的問題，不知不覺就羅嗦了起來，真不好意思。”

“倒不是嫌你煩，不過有沒有什麼以前的有趣事可以聽呢？”

“當然咯！你別看你爺爺斯斯文文的，以前的脾氣可不是開玩笑的……”林伯緩步走向左手邊的藤椅上，邊說邊坐下來。

阿靜笑著把故事聽完。

“人老了，特別容易說從前，也特別想起以前的事，也許，再過不久我就要去找你爺爺了吧，人老啦，和這些舊物一樣，沒價值咯！”

林伯抬頭瞧了瞧櫃檯正後方，阿靜爺爺的黑白相，特意用了店裡一直賣不出的銀質相框給裱起來，那是他生前最後一張照片。

“不會啦，你還很健康，別亂說。”阿靜駁回林伯的說辭。

林伯只是笑了笑，並無回話。

阿靜忽地從櫃檯下挖出一組俄羅斯套娃，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啊，這是當年你爺爺從一個婦女手上買過來的，說它很精緻，因此給了一個不錯的價格，我一直以為他轉手，沒想到一直躺在底下。”

確實很別緻，精緻的手繪加上手工的開模打磨，一組6個，由大到小完好無損。

“這個賣給我好嗎？”一個客人經過時瞥見，猛地一說。

“啊，不了，這個我打算自己收藏。”阿靜面有難色地回答，顧客聽罷，把目光投向其他老物去了。

“賣給我吧。”林伯突然開口。

“不啦，送你。”阿靜把套娃收拾好，遞給了林伯。

“我最喜歡就是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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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黃昏後，林伯的身影就不再出現。阿靜還記得他孫子攙扶他回家時的場景，帶著桌燈和套娃離開，他還和阿靜說自己隔天會再來店裡作客。

林伯的喪禮上，阿靜想起自己爺爺辭世時的場景，天色不好不壞，老人家說這是先輩給後輩最好的庇護。

幾個月後，阿靜收到一件包裹，拆開一看，竟是當初給林伯的那組俄羅斯套娃。經過律師的安排，遺囑上是說，給阿靜做個紀念，希望她能好好珍惜。

最終這件玩物又回到了她的手裡。阿靜將這它擺放在櫃檯後的長桌上，成了件純粹的擺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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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姐姐……”林伯的孫子神色慌張地跑來，且滿頭是汗。

“你是不是有一組俄羅斯套娃……”不等阿靜搭話，他又接著說了。

阿靜將身子一轉，示意幾個月前就擺放在身後、他迫切找尋的物品。

“能不能把它讓給我？我和你買也行，價錢任你開……”

“你和你爺爺一樣，喜歡這個？”

“不……那天通過遺囑才知曉，爺爺的骨灰，竟然不在骨灰甕裡，而在……”他喘著氣，食指頭指了指阿靜的後方。

“我最喜歡就是這裡了。”阿靜一愣，忽想起林伯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