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洋·生不如死

“哎哟，让你别走上走下，拄着拐杖就别爬楼梯了，你偏不听。看，这下好了，摔了一大跤。”老伴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不比心里想的感性。

这一次跌倒受伤，老刘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然后由救护车送回家，家人为他准备一个楼下房间，一张病床，将他安置在家中，请了一个看护全天候服侍他。他跌得重，年纪又大，伤势一时难以痊愈；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心里却越发难过。有时反而将郁闷转化为烦躁，发泄在看护身上。结果，看护做满三个月就走人了，儿女们被迫轮流照顾自己，老刘还是满嘴怨言，一句句“给我死吧”“我不想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想赶快上天堂，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因为失眠，家人大费周章地带他去看医生，医生劝他别想太多，为防万一，还是开了安眠药给他，千叮万嘱要小心使用。

三次跌倒让老刘越活越累，人变得越来越衰老。他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对生命不再抱有期待。对他来说，躺在病床上，大小便要人照料，衣服裤子别人替他更换，还要定时翻转身体以免肌肉坏死，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再加上失眠，导致每晚临睡前都要服用安眠药，醒来后脑筋浑浑噩噩，也不晓得是不是安眠药的副作用。人家退休后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而他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要孩子们和老伴来服侍，他万分懊恼，却又无法可施。一天一天过去，病情不见好转，老刘的心态更是难以扭转；如今，他只求速死。早死早超脱。

“让我走吧，这样子简直生不如死。”这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这一天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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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什么好预兆。一大清早，新来的看护就在厨房里打破一只碗。等她在收拾碎片时却不小心割伤手指。

平日早上，看护会如常替老刘测量血压和血糖，但今天出了意外，等到看护收拾完毕，处理好伤口，来到老刘床边，却发觉他整个人瘫在一旁，头歪向一边，嘴角上有些白沫，已断气多时。

看护惊声大呼，家人急忙将他送院，却已药石罔效。家人没有签纸剖验死因。对他们来说，只要爸爸、祖父、公公和丈夫走得有尊严，走得很洒脱，确切死因是什么并不重要。

“也算是一种解脱吧，”看着老刘冰冷的身体躺在棺木内，他的老伴忍不住还是老泪纵横：“不用忍受折磨了。”

到底死是解脱，还是活着才好，没有人知道。因为没人会从天堂回来告诉地上的人们，天堂人间，哪里更加“生不如死”。